顧舒容聽著,腦中浮現王家老太太拉著她說話的情景。
“沒什麼。”她搖搖頭,“都是女人間的閒話。”
老太太很舍不得她,拉著她的手,說了許多,都是老人家的掏心窩子的話。被這般關切著,顧舒容心裡卻沉甸甸的,像被一塊石頭壓著,喘不上氣。
老太太說,女人還是要多顧著自己,她畢竟年紀不小了,再拖下去更找不著好人家。顧亭遠畢竟已經長大了,她該學著為自己操心了。
這真是不怕得罪人,說的掏心窩子的話。顧舒容心裡是感激的,但也很難受。寶音,或者說她未來的弟媳,也會一片真心地跟她說這樣的話嗎?
“騾車?”走進巷子,就見家門口停著一輛騾車,顧舒容驚訝道。
顧亭遠卻眼睛一亮,道:“陳一哥!”
“你認得?”顧舒容道,“怎麼租了騾車,不是說好租牛車嗎?”牛車平穩,價錢又不高,他們這次搬遷,顧舒容原打算租一輛牛車過去。
顧亭遠忙對姐姐解釋:“不是我租的,是陳家一哥。他應當是來接我們的。”
“呀?”顧舒容驚呼一聲,有些後悔和自責,小聲道:“那我剛才說的話……”
顧亭遠抬首瞧了瞧,小聲道:“陳一哥應當是沒聽見。”顧舒容也發現騾車旁邊沒人,於是納悶兒:“他去哪兒啦?”
顧亭遠也不知曉,他走快幾步,大聲道:“陳一哥?陳一哥?”
很快,他聽到隔壁阿婆家裡響起熟悉的聲音:“我兄弟回來了!多謝您招待我,我這就走了。老太太,您不用送。嗨,您喜歡呀,過兩日我來給您送一包。”
陳一郎被熱情的阿婆送出門,看到顧亭遠姐弟,他燦爛一笑:“顧兄弟,你們回來啦。”剛才他們不在家,他就敲開隔壁的門,在阿婆家裡坐了坐。大冷天的,他不能在外麵受凍不是?
“快進來,快進來。”顧舒容趕快打開門,說道。
寶音家裡真是熱情,顧舒容心裡很熱乎,又覺得大冷天的陳一郎趕車過來很辛苦,很慶幸剛才自己說租牛車的話沒被他聽見。
“我去燒水。”顧舒容放下王家給的點心吃食,忙去了廚房。
陳一郎大聲道:“不必忙啦!不必忙啦!”
“使得的,使得的。”顧舒容道。
陳一郎趕著騾車進門。
他是第一次來顧家,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隻覺小院精巧又漂亮,問道:“都有啥東西?我現在開始搬?”
“不忙,一哥先歇會兒。”顧亭遠道。
陳一郎是個利落的性子,當即挽起袖子,說道:“客氣啥?說吧,都搬啥?”
他在隔壁阿婆那裡坐著,一點兒沒凍著,也沒累著。
見他如此盛情,顧亭遠隻好道:“我屋裡有兩口箱子,還有兩個包袱。”
“那走。”陳一郎便道。
顧亭遠在前麵,引著他進了自己屋,東西已經歸置好了,兩口箱子裡放的是書,包袱還沒打,他很快將自己的鞋襪被褥、臉盆、手巾等打包進去。
陳一郎沒插手,站在一旁看著,心底暗歎,多好的房子啊!乾淨,整潔,真像樣!
“兄弟,你搬走後,這房子就空出來了?”陳一郎問。
顧亭遠埋頭係包袱,聞言答道:“說不準什麼時候回來,倒不好租出去了。”
“那是可惜了。”陳一郎道。
顧舒容燒好茶水,端進客廳,卻不見人影兒:“人呢?”
聽了聽,放下杯盞,往弟弟這屋來了:“呀,都收拾上了?”
陳一郎正彎腰搬一箱書,沉甸甸的,他齜著牙,抬頭說道:“早搬早好,免得碰上不要臉的人。”
對陳一郎來說,借錢不還就是不要臉。十多兩銀子呢!他趕車一個月,能賺到兩百文左右,娘說十取一,也就是他每個月能到手一十文的零花錢。要趕車到猴年馬月,才能賺到十多兩銀子啊?
衝這個,他討厭李舟,也覺得顧亭遠手太鬆,一邊搬著箱子往外走,一邊說道:“以後你跟我家寶丫兒成了親,銀子得給她拿著,你這手太鬆,家都給敗了。”
顧亭遠搬起另一口箱子,額頭青筋都迸出來,他咬牙忍住了,一點一點往外挪:“嗯。”
“我是說真的。”陳一郎雖也懶散,不怎麼乾活,但他一把子力氣是有的,搬著一箱沉甸甸的書,還有餘力說話,“我家寶丫兒,那是真聰明,銀錢到她手裡,一文錢都不帶錯的。”
陳寶音記賬,有時候他會犯糊塗,記錯,總能給她逮住。家裡的賬在她手上,那叫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顧亭遠點頭:“嗯。”他當然知道,他可是跟寶丫兒成親好幾年,日日生活在一起呢。
“你彆不當回事,我跟你說正經的呢。”陳一郎皺起眉頭,覺得顧亭遠有點敷衍。
顧亭遠將一箱書放在車板上,這才喘口氣,說道:“我隻是覺著一哥說得有道理,並沒有不當回事。”
見他喘得厲害,陳一郎明白過來了,指著他哈哈大笑:“你,你,哈哈哈!”
笑得顧亭遠羞愧不已,低頭掩麵。
“多練練。”陳一郎忍笑道,一指屋裡,“自己搬吧,練練。”
笑死個人了,得虧他現在又是射箭又是打拳,身板結實了許多。擱從前,陳一郎要鄙夷他的。想到初見時,他挎著籃子站在街上,弱不禁風的樣子,陳一郎就覺得,大約一股大風吹過來,還要妹妹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