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亭遠的米剛下鍋,菜還沒來得及下鍋。轉身往遠處一瞧,便見陳二哥端著一隻大碗走過來,不禁笑了。
陳家。
陳二郎被打發去送飯,其他人張羅著把碗筷飯菜端上桌。
顧舒容送的那條肉,掂著有二斤重。杜金花沒留,讓大兒媳都燉了。跟冬瓜一起燉的,燉了好大一鍋,香得不得了。
燉冬瓜、貼餅子就夠香了,跟兩斤肉一起燉,那香味兒絕了,能要人命。
杜金花先盛出來一大碗,讓大兒媳送去前頭,給孩子們的爺爺奶奶吃。又盛出來一大碗,讓二兒子送去給北邊的姐弟倆。這才把剩下的半鍋盛出來,一家人吃。
飯菜上桌,一家人都很激動,肉啊,這是肉啊!就連陳寶音都兩眼放光,恨不得筷子跟人打架。肉啊,這是肉啊!她自打回來,就沒吃過幾次肉,心裡天天饞得流淚,不好意思說。
感謝二哥,不辭辛苦跑鎮上接人,換來人家的謝禮。陳寶音這樣想著,孫五娘也是這樣想的,坐在桌邊,一邊咽口水一邊眉飛色舞地道:“我們二郎啊,就是能乾,這跑一趟,光是肉都掙了兩斤!
入冬了,豬肉貴了一些,二十三文一斤。兩斤肉,就是四十六文呢!要是趕車,一天可掙不到這麼多!何況,還有糖果點心,還有一塊花布?
那塊布一看就是給寶丫兒的,孫五娘不想。可是兩斤肉和一盒子點心,是給全家的呢!這都是她家二郎掙的,她臉上有光!
“是,是,此次要誇他。”杜金花說道。
誇什麼誇?這就本事了?這是人家小顧大方知禮。
不過,難得吃肉,就隨著她的話說吧。一家人高高興興的,比什麼都重要。
有油有肉,一頓飯吃飯,大家身上熱騰騰的,都不想動。
碗筷擱在桌上,也沒有人去刷。等會兒再刷,剛吃飽飯,先回味回味。
“寶丫兒,你給咱出個主意,支攤子還是做成熟食去賣?”錢碧荷問道。
陳寶音道:“我得算算。”
“那你算,你算。”錢碧荷連忙道。
她格外客氣,讓陳寶音忍不住“噗嗤”一聲,說道:“大嫂,不必這樣。沒啥高明的,你聽我算給你聽。”
算啥?算的是成本。
如果是支攤子,最大的成本是炭火、陶罐、碗筷、桌凳這些。每日天不亮就出門,拉著家夥拾兒去鎮上,如果賣麵,就煮麵給客人吃,如果賣餛飩,就下餛飩給客人吃。
若是賣熟食,倒不需要這麼大的攤子,在家做好之後,拿去鎮上賣。這樣成本就是肉,雞鴨豬羊,價格可都不便宜。要做得好吃,少不得用料,香料錢更是比肉還貴。
“嘶。”陳二郎吸了口氣。
陳寶音看他一眼,說道:“做買賣,總是有虧有賺。虧了不能心疼,不然還是不要碰的好。”
“不心疼,不心疼。”陳二郎連忙擺手,如果能忽略他臉上的皺巴,就真的信他了。
但陳二郎心疼是真,想做買賣也是真。他想蓋屋啊!蓋青磚瓦房,亮堂堂的,寬敞敞的,比著村裡學堂那樣的蓋!
從前還不覺什麼,自從去了一趟鎮上,進了顧家,他的心就按不住了,火一樣燒著。
“我娘家開肉鋪的!”這時,孫五娘驕傲起來了,“我給他們說,賣咱們便宜點!”
聽到這裡,全家人心裡都是一動。有個開肉鋪的親家,這時候就顯出方便來了。倒也不是說,非要占親家便宜。而是,親家不會坑他們,每次他們買肉,都能買到好的啊!
“要不,先試試?”杜金花看向閨女。
做熟食,有一樣好,那就是不怕禍禍東西。都是肉,做得不好吃,能難吃到哪裡去?
再說了,大冬天的,放幾日也不會壞。吃不完,還可以送給親戚們,就當走親戚了,帶著肉上門,沒人會挑理的。
一家人商量著,直到夜深了,熬不住困意,都回屋歇著了。
陳寶音也回到自己屋裡。被褥裡是大嫂給她放的湯婆子,烘得熱乎乎的,躺進去舒服得很。
她不由得想起白天,想起姓顧的書生搬來了陳家村暫住。
他怎麼搬來了呢?村裡當真比鎮上方便嗎?住在鎮上,想買些什麼,出門走幾步就是商鋪和集市。在這裡呢?她當然不會自大到以為他是衝著她才搬來的。但她想,也是有她的原因在吧?
想著想著,心裡就咕嘟咕嘟冒起泡,說不出的滋味兒,蒙著頭在被子裡打滾。
不能高興,她對自己說。就算姓顧的是衝著她來的,又怎麼樣?
他現在看著好,可是以後呢?未必還好。這樣想著,咕嘟咕嘟冒泡的心裡,慢慢冷下來。陳寶音抿起嘴,不打滾了。心裡對自己,有些厭煩。
她怎會如此膽小?畏首畏尾,膽小如鼠!他好,她就敢承認!待日後他變了,也敢麵對!這才是她陳寶音!
她從小到大,怕過什麼?她什麼也不該怕!
一股豪情自心底升起,束縛在心中的什麼,一瞬間崩碎,飛向四麵八方,消失不見。說不出的輕鬆,讓她不禁嘴角上揚,閉眼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