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2 / 2)

容定已經有了微醺之意,看向他:“隻要我能幫的上忙,您儘管說。”

曹公公賠笑:“是這樣,我有個相識的宮女,人長的秀氣,心地也好……唉,就是心地太好了,始終不得主子重用。”

容定皺眉:“宛兒姑娘身邊的人,都是太後親自選的——”

曹公公忙道:“您誤會了,她……已經過世了。”

容定飲下第二杯酒,一雙細長的鳳眸微微泛紅,是他一貫醉酒後會起的反應,他又倒了一杯,說話也帶著三分酒意:“節、節哀。”

曹公公歎了口氣:“她要是能聰明點,也不至於落到如此下場,可惜啊,人各有命,看在同鄉舊識的份上,我想替她操辦後事,寄點銀子給她家人,但最近與人打賭輸了好些,容公公若能借我五十兩急用……”

容定一口答應下來:“好!”

他神智已經不太清楚,手胡亂摸了一通,找出一錠銀子,又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也不看是多少,便拍在桌子上:“給你,都給你……你請我喝酒,我們就是朋友。”

曹公公眸中笑意冰冷,聲音陰森:“那就多謝容公公了。”

他眼看著容定一杯杯灌下去,覺得差不多了,正想帶他出去,怎料容定不慎打翻了酒壺,他喝糊塗了,卻又貪杯,不肯就此罷休,去一旁的酒壇子裡,直接用碗倒了一大碗酒。

曹公公看他背對著自己,搖搖晃晃醉酒的醜態,再不掩飾臉上的冷笑,語氣卻十分和善:“不早了,我送容公公回去吧……”

容定搖頭:“還要喝,再喝一杯,來……”他轉身,把碗湊到曹公公嘴邊:“曹公公也喝一杯,咱們乾了這一杯,就、就走……”

曹公公冷眼瞧著他,見他腳步虛浮,雙目微紅,分明已經醉了,心知和醉酒的人爭辯沒意思,又清楚酒裡無毒,隻是酒性極烈,便依著他,稍微喝了一點點。

容定果真就滿意了,踉踉蹌蹌地往外去。

曹公公跟上他,嘴裡說著:“慢點,小心著些。”

一路上,曹公公扶著容定,刻意讓許多人都看見,他倆是醉了酒的。

今夜月色寒涼。

走到園中無人之地,曹公公掐準了侍衛巡邏不會經過此地,在假山石林中停住,陰惻惻叫了聲:“容公公。”

容定剛一回頭,猛地被人按住,尚且來不及呼叫出聲,臉已經浸入冰冷的水中,呼吸不得,求救不能。

曹公公獰笑,低聲道:“多謝容公公的五十兩,這點錢,就留著辦你的後事吧!黃泉路上,你也怪不得誰,怪你自己膽小怕事,在這宮裡,不害人就等著被人收拾,下輩子記得投個好胎,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卻沒長腦子——”

突然,他一陣暈眩,用力晃了晃頭,並不能減弱這異樣的無力感,手上的力道漸漸不受自己控製,越來越輕,直到他不由自主地鬆手,倒在一邊,額頭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他想開口,想說話,可用儘全力,喉嚨裡隻能發出一點嘶啞的嗚咽,如逼入絕境的困獸。

有人在他身旁說話,聲音溫和清越:“原是我身份低微,何太妃竟不舍得在我身上用好一點的藥,又不想用輕易能驗出來的,才浪費了這一壇好酒。”

他低笑了聲,睥睨對方:“曹公公,我給您用的,卻是頂好的‘千金醉’,有市無價。”

曹公公已經渾身都是冷汗,驚恐和畏懼使他止不住的發抖,用儘全力抬起一根手指,顫巍巍指向他:“你……你……”

他嗓子全啞了,因此更為絕望。

容定看著他,摸出袖中方帕,拭去臉上的水珠:“你們把我安排在長華宮,卻又遲遲不揭穿我的身份,想必目標不是姑娘,而是另有他人……”他看了眼養心殿的方向,微微一笑:“比如,皇上。”

曹公公掙紮著想起來,身子越來越無力,隻能伏在地上,喘著氣,死死瞪住他,嘴唇一張一合,拚命想發出聲音。

眼前這人和容定,聲音相貌完全一樣,語氣神情分明判若兩人。

不,這不是容定,不可能是他……他知道的絕沒有這麼多,也不會有這樣的眼神,看他的時候,含著一點慵倦而散漫的笑,仿佛在欣賞他的痛苦和掙紮。

這種眼神……他似乎在哪裡見過。

這張人/皮麵具下,究竟是誰?

容定心平氣和的問他:“想知道我是誰?”他低頭,在這垂死的人耳畔,一字又一字,輕柔道:“何太妃的這番安排,朕很喜歡。”

曹公公心神大震,驀地抬起頭。

這一瞬間,月光照亮那人的臉,容色如霜雪,眼眸若冷月,眉梢眼角的淺淺笑意,儘是殺人不見血的鋒芒。

……是他。

曹公公嚇得麵無人色,下一刻,身子滾落水中,慢慢沉了下去。

*

慈寧宮。

選定的貴女即將進宮,晚上,李太後叫了江晚晴過來,與她商量眾人住在何處,說到江雪晴,便道:“你妹妹自然留在西殿陪你,你們姐妹倆也好說說話。”

江晚晴道:“多謝太後娘娘。”

每個人都安排妥當了,李太後忽然歎了口氣。

江晚晴關切道:“太後怎麼了?”

李太後搖了搖頭:“隻是想起那年哀家剛進宮,聖祖爺另外還選中了好幾人,當時可真熱鬨,環肥燕瘦,各有長短……很多年後,有一晚上聖祖爺喝醉了,宛兒,你可知他同哀家說了什麼?”

“宛兒不知。”

李太後目光染上一抹哀傷,苦笑:“聖祖爺指著哀家說,當年朕瞧你們,個個都是不一樣的,怎如今越發相像了?全是同一張臉,同一種笑,同樣的算計。那時,哀家就心死了——隻怕在他心裡,隻有文孝皇後是不同的。”

她低頭,看著貴女們的名字,歎道:“若乾年後,這些人裡有福氣留在宮中的,會不會也變成皇帝心裡的同一種樣子?唉……”

這番話,如醍醐灌頂,江晚晴茅塞頓開,兩眼放光,這些天困擾她的憂愁和煩惱,終於有了出路。

聖祖皇帝是這樣,淩昭何嘗不是?

所有女人都盼著他垂青,隻她用命作天作地,可不是他眼中眾星捧月般的存在?

回到西殿,江晚晴在院子裡碰上剛回來的容定,他身上全是酒味,走路都不穩,醉態朦朧。

寶兒嫌棄地捏住鼻子,瞪他:“糊塗鬼,喝的醉醺醺的!”

江晚晴淡淡道:“寶兒,去小廚房拿碗醒酒湯來。”

寶兒應了,轉身離開。

江晚晴抬眸再看,那人墨玉般的眼瞳中,如天上寒星撞碎其中,分明清醒的很,便定下了心。

正要走,容定低低道:“姑娘這般開心,是想到新法子氣/皇上了?”

江晚晴的聲音比他更輕:“……不氣他了。”

今後,她也會有同一張臉,同一種笑,同樣的算計,直到濾鏡磨儘,心頭白月光成為地上米飯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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