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1 / 2)

搜宮的動靜太大, 闔宮上下都驚動了。

李太後已經在睡夢中,聽見聲音一問究竟,忙起身穿戴, 披著件絳紫色的鬥篷,由劉實和彭嬤嬤陪著出來。

寒夜微涼。

院子裡烏壓壓的, 站著許多人。

除去今晚負責守夜的宮人, 連在廡房歇下的都出來了,整整齊齊地排隊站在兩側, 還有特地趕來的晉陽郡主、齊婉月、鄭瑩瑩等人。

西殿的正門大開,不停有人進進出出,執燈的執燈, 拿燭台的拿燭台, 忙碌不休, 院子裡燈火通明。

皇帝站在台階上, 看著這一切,顯出幾分煩躁。

欽天監監正葛大人則跪在底下,因為清楚的感受到皇帝的不悅,額頭越來越低, 幾乎就磕在地上。

淩昭俯視著他,冷冷開口:“此番若是白費力氣,朕拿你是問。”

秋天的夜,更深露重, 葛監正卻汗流浹背, 隻低著頭, 連聲道:“是,是。”

淩昭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抬頭望一眼無邊夜空和冷月寒星,又看了看身邊柔弱清冷的女子,往前一步,擋在她身前:“彆站風口上。”

江晚晴低著頭,默默無聲。

燈火下,她看見自己站在他的陰影中,於是地上的兩條影子互相糾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搜查的過程漫長而嘈雜。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住宮門不放,想知道可有查出什麼證物,可身為西殿的主人,江晚晴卻連眼睛都沒抬一下。

自始至終,都是那樣的安靜,對眼前熱鬨不聞不問,並無半分好奇。

庭院裡,無人說話,隻剩腳步聲來來回回。

淩昭擰了擰眉,心中厭煩,便又看向天際一輪圓月,聲音很輕,隻他們兩人能聽清:“你睡下後,朕未曾合過眼,你可知為什麼?”

江晚晴依舊盯著地上的影子:“賞月?”

淩昭點頭:“是。北地的月亮荒涼冰冷,今晚的月亮……”他停頓一下,語氣帶著淡淡的笑:“……像極了很多年前的中秋宮宴,席間朕與你偷偷溜出去,在偏僻的小亭子裡賞月,那晚看見的月色,很美。”

江晚晴的一頭黑發來不及仔細綰起,隻鬆鬆挽了個發髻,兩縷青絲垂在臉側,月色和燈燭映照下,那張臉清麗出塵,膚色白如霜雪,與月輝相融。

“後來你十弟跟了過來,無論你怎麼趕,他就是賴著不走。我們看月亮,他也看,還說月亮又大又圓,像個燒餅,他能吃十個。氣氛都沒了。”

淩昭不禁低笑一聲,轉過頭:“那麼久的事情,原來你記得。”

江晚晴垂下眼瞼,唇邊彎起弧度。

是啊。

這件事,還有太多太多流年中細碎的小事,一直都記得,隻是記憶落了鎖,輕易不敢開啟。

今天也許是最後一次,陪他追憶往事。

耳畔傳來皇帝的聲音,低沉,柔和:“以後的每年中秋,朕與你一同度過。”

江晚晴沒答話。

又過了一會,終於有一名麵生的小太監,提著個箱子出來,跪在皇帝和太後麵前:“皇上,太後娘娘,奴才在寢殿的櫃子底層找到這上鎖的箱子——”

江雪晴站在李太後身邊,出聲道:“誰家沒幾個有鎖的箱子,這很奇怪嗎?”

小太監慌張搖頭,看了皇帝一眼,又瞥向旁邊的葛監正:“奴才隻是覺得,是否要查看一下。”

李太後問:“宛兒,裡麵是什麼?”

江晚晴走出來,對著太後行了一禮:“回太後,隻是一些金銀首飾。”

鄭瑩瑩聞言,微微一笑,勸道:“宛兒姑娘,江妹妹,事關太後娘娘的鳳體安危,欽天監自葛監正以下才會格外謹慎,還有這些辦事的下人,他們也是因為太過小心,以至於杯弓蛇影。既然隻是金銀細軟,打開來,讓他們瞧一瞧也就罷了。”

葛監正磕了個頭,道:“皇上,微臣彆無所求,隻求太後鳳體安康,這巫蠱之禍用心極其險惡,微臣不得不慎重!”

齊婉月總覺得整件事中,有個環節仿佛出了差錯,但一時半刻想不起來。

眼下的情形,箭已經搭在弦上,錯過了也許再無機會,她隻能開口:“葛大人未免太小心了。太後娘娘待宛兒姑娘和江妹妹有多好,我們全看在眼裡,你在西殿能搜出什麼呢?”

葛監正抬袖擦汗,對著江晚晴行了一禮:“微臣隻是按規矩行事,冒犯之處,請宛兒姑娘恕罪。”

江晚晴斂袖還禮。

這時,殿中負責搜查之人依次退了出來,為首的對著葛監正搖了搖頭。

葛監正抬起頭,麵色為難,剛觸及皇帝的目光,又垂下腦袋:“那麼……還請宛兒姑娘打開箱子。”

江雪晴冷哼:“葛大人,都說了是女兒家的東西,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你非得逼著宛兒姑娘示眾,叫她以後如何自處?”

葛監正臉色一白。

齊婉月掩去眸中的算計,狀若義憤填膺,細聲細氣的附和:“江妹妹所言極是,就算要看,私底下叫嬤嬤們看一眼就是,非得這麼興師動眾嗎?”

葛監正慚愧道:“是微臣疏忽了,這……這當然可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處,一道道火熱的視線,比暗夜燭火更明亮,幾乎能在女子一襲單薄素衣上燒出洞來。

眾目睽睽,無路可退。

江晚晴異常的平靜,站了出來,正對著皇帝:“皇上,箱子是我的,鎖也是我上的,隻我一人經手過,其他人都不知道。”

寶兒雖然不明所以,可心裡惴惴難安,這會兒更是莫名驚惶,輕輕扯了扯江晚晴的衣角。

江晚晴就像無知無覺,攤開手:“鑰匙在這裡,勞煩葛大人了。”

葛監正看了她一眼,正起身去接,抬首一看,被皇帝的眼神嚇的一個趔趄,沒站穩,加上跪久了腿腳發麻,又跌在地上。

江晚晴手臂伸的長長的,鑰匙就躺在掌心,可呆站了好一會兒,竟然無人來取。

她莫名被晾著,很有些尷尬,不知哪裡出了問題,直到看見淩昭冷如寒冰的臉,終於清楚了。

一陣死寂後,淩昭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

江晚晴立刻後退,敏捷地把手藏在背後。

淩昭伸手,簡短的兩個字:“給朕。”

給了他,八成又泡湯了。

江晚晴搖頭,隻是不肯,求救的看向地上的葛監正:“葛大人……”

葛監正剛想開口,皇帝一個眼刀掃過來,他心頭狂跳,汗如雨下,嘴閉緊了。

江晚晴對他恨鐵不成鋼,暗想真有這麼窩囊的壞人,都說送佛送到西,他倒好,送到半路上馬車翻了,自個兒被皇帝嚇的半死。

於是,她又轉向鄭瑩瑩:“鄭姑娘……”

鄭瑩瑩退後一步。

“齊姑娘……”

齊婉月也不接。

她們雖然心有不甘,但是皇帝的威懾力太強,那神色實在駭人,分明就是在說——誰礙事,殺無赦。

帝王的雷霆之怒在前,誰敢冒這個險。

淩昭挑眉:“不給?”

江晚晴不說話,心急如焚。

淩昭淡淡看她一眼,道:“那你自己留著。”

他轉身就走。

江晚晴沒了法子,準備自己去開箱,還沒開口,隻聽身後有人笑吟吟說道:“不如給我。”

她大喜過望,回頭一看,是悠閒走來的楚王,心中激動,恨不得握住他的手道謝,忙不迭的把鑰匙遞過去。

楚王今夜喝醉酒,留宿宮中,他將鑰匙握在掌心,溫溫笑道:“多謝。”

江晚晴用力搖頭。

——不,是我要謝你。

淩昭看見他,皺眉:“你來乾什麼?”

楚王氣定神閒:“臣酒醒了,出來吹風散步,路經慈寧宮,聽說欽天監在查巫蠱,便來一探究竟。”

說罷,他頂著皇帝的臭臉和刀子一樣的眼神,對著上了鎖的箱子說了聲‘得罪’,彎下腰開鎖。

齊婉月和鄭瑩瑩對視一眼,在對方眼裡看見了同樣的竊喜。

江晚晴也看見了她們臉上極力壓製的喜色,自己心裡更是高興。

這可真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幸好沒被皇帝的一意孤行攪黃了。

‘啪嗒’一聲輕響,箱子開了。

楚王伸手翻了翻,突然,離的最近的葛監正神色劇變,臉上毫無血色,嘴唇顫動,幾不成聲:“這是……這是……”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箱子。

李太後蹙眉,問:“是什麼?”

楚王站了起來,揚起手中一物。

四周先是一片壓抑的沉默,然後齊婉月、鄭瑩瑩等姑娘驚呼出聲,有的以手掩麵,顯得極為畏懼,有的則不可置信地瞪著江晚晴。

晉陽郡主眯起眼,仔細看了看,若有所思:“人偶?”

鄭瑩瑩一手放在嘴上,目光又看見那小小的人偶,身子顫了顫:“……真是巫蠱咒詛之物。”

齊婉月滿臉震驚,盯住江晚晴不放:“太後娘娘慈悲心腸,又是如此恩待你,宛兒姑娘,這……這個人偶,若當真是你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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