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很不好走。
地上滿是枯枝落葉, 更有矮小的灌木和碎石攔路……鄭璃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很久, 也就走出兩裡地。
肩膀越來越疼, 就算隻是呼吸, 也會帶動傷口一陣陣的疼。
鄭璃學過兩年醫術,知道自己雖然沒有什麼大問題,但骨頭應該裂了……
她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但在野外,她肯定是休息不了的。
當務之急, 還是要回到軍營裡去。
鄭璃已經接收了原主的記憶。
而原主……她是一個軍醫,一個女扮男裝隱藏在軍隊裡的軍醫。
原主的父親是這北方邊塞的一個大夫,他的醫術並不高明,但在這邊關,卻也已經算得上不錯了,而援助的母親, 是個挺漂亮的女子。
原主幼時,他們一家生活在一個縣城裡,日子過得極為不錯, 一家和樂,不想十五年前, 戎人南下, 竟然攻破了這縣城,然後狠狠地劫掠了一番……
原主家裡的糧食錢財全被搶走, 這也就算了, 原主的母親也被捆走了。
原主的父親和妻子感情極好, 為了不讓妻子被戎人綁走被戎人踢了幾腳,傷了肺腑,之後,他又在戎人退去之後跟了上去,想要救回妻子。
但他沒能救回妻子,隻在戎人駐紮過的地方撿到了妻子的屍體。
原主的父親吐了一口血,要不是原主尚且年幼,他說不定就跟著妻子去了。
原主的父親一邊幫人看病,一邊自己養傷,養了幾個月才好了一點,然後就帶著六歲的原主,搬去了另一個縣城,不僅如此,他還讓原主換了男子裝束。
“這世道,女子總是活得艱難,還不如就做個男人……”原主父親當初說的這話,原主一直銘記於心。
原主努力學做男人,跟著父親學醫,一學就是七年。
她十三歲那年,她父親油儘燈枯,就那麼跟著她的母親去了。
原主埋葬了父親,“子”承父業在這邊塞小城當起了大夫。
她年紀輕,醫術也一般,找她看病的人並不多,但因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倒也能糊口,不想這麼過了兩年,附近的駐軍死了軍醫,竟然直接就把她搶了去。
十五歲的原主,就這麼成了一個軍醫,在張校尉手底下討生活。
朝中有規定,軍營裡不得有女人,這邊關男多女少,普通士兵更是沾不上女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原主若是被人發現其實是女子,一定會被軍中如狼似虎的士兵給撕了!
原主深知這一點,千般小心萬般謹慎,靠著軍醫能有個小屋獨自居住,總算將自己的性彆瞞了下來。
而今天,原主是出來“采藥”的。
邊關苦寒之地,如今又是深秋,其實采不到什麼草藥,但多找找,多少能挖到一些野菜……
軍中的軍糧已經很久沒人送來了,近來軍中士兵頓頓吃米糠煮的湯,全都餓得前胸貼後背,原主就是餓得受不了了,才仗著自己是軍醫能出來挖草藥想要弄點野菜回去啃,卻不想竟遇到了戎人。
後來那些戎人追趕她的時候扯開了她的衣裳,還發現她其實是個女人。
怪不得蛋蛋說隻有這個身體能給她用……這軍營裡,就她這麼一個女人!
“蛋蛋,離軍營還有多遠?”鄭璃又累又餓,喘著粗氣問道。
“主人加油!軍營就在不遠處了!”蛋蛋對鄭璃道。
“你早就這麼說了……”鄭璃歎了口氣不怎麼相信,但多少受了些鼓舞,加快了腳步。
她跟著蛋蛋往前走,又走了一小時,這才終於看到了軍營。
然而,瞧是瞧見了,望山跑死馬,真要過去估計還要走上一小時……
鄭璃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往前走去。
原主一大早出的軍營,鄭璃回去的時候,卻已經天黑了。
這個軍營裡人不多,統共也就駐紮了一千多人,並且隻有原主一個軍醫,因此那些將士全都認識原主,見到鄭璃回去,守門的人就問:“小顧大夫,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原主姓顧,年幼時因為是女子,沒起名字就“大丫大丫”地叫著,後來換了男裝,她父親才給她起名為顧勇,而軍營裡的人,則習慣叫她小顧大夫。
她剛來軍營的時候才十五歲,著實有點小。
“我遇到戎人了。”鄭璃學著原主刻意壓低聲音,用低沉的聲音道。
守門的士兵被嚇了一跳:“什麼?”
鄭璃很快就被帶到了張校尉麵前。
時常有戎人越過邊境劫掠,在邊關遇到戎人,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這兒有軍營!
這邊並無村莊就隻有一個軍營,戎人來做什麼?
鄭璃把自己遇到的事情改頭換麵告訴了張校尉。
她說自己出去采藥,走到一半發現有幾個戎人在窺探軍營,就悄悄跟了上去,這才回來晚了,中間還不小心摔傷了。
張校尉一點沒懷疑,他麵色越來越凝重,然後揮揮手,就讓鄭璃走了。
“顧小大夫,你真的見到戎人了?那些戎人是不是青麵獠牙,身長九尺的?”離開張校尉的屋子之後,把鄭璃帶到張校尉麵前的那個守門人立刻就有人好奇地過來問道。
其實在這邊塞,是時常會見到戎人的,這軍營裡的老兵,更有不少人跟戎人交戰過,但就算如此,依然有著很多跟戎人有關的不實謠言。
比如說戎人各個都長得極為凶惡,青麵獠牙身長九尺什麼的。
“見到了,他們跟我們一樣兩隻眼睛一個鼻子,沒什麼特彆的,但個子比你高一個頭。”鄭璃實事求是地說道。
從原主的記憶來看,漢人百姓想要吃口肉很難,倒是戎人身為遊牧民族會吃很多肉……戎人自然也就長得更高大。
“這樣啊……顧小大夫,你運氣真好,竟然沒有被發現……聽說他們會吃人!”那人又道。
“是嗎……我受了傷,要休息了。”鄭璃渾身難受,不想再跟這人說話,直接道。
原主為了避免被人看出異狀,本就是不怎麼跟人打交道的,那個士兵見鄭璃不肯再說雖有些遺憾,但習以為常,憨憨一笑就走了。
等他走了,鄭璃快步回到自己的住處。
原主說是有個單獨的住處,其實是住在軍營放藥材的倉庫裡了。
這營地裡就隻有原主一個大夫,所有的藥材都歸原主管。
當然,張校尉允許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他們這軍營裡其實沒幾樣藥材,僅有藥材還都是原主帶人挖的,而不是上頭給的。
鄭璃剛進屋子,就聞到了一股藥味。
她學過西醫,也學過心理學,但對中醫了解不多,隻閒暇時看過一些書……幸好她有原主的記憶在,倒也從那些藥材裡,給自己翻出了幾樣活血化瘀的藥。
這些藥保存的並不好,藥效失了很多,但鄭璃沒空介意。
她這會兒累極,懶得熬藥,乾脆就生啃了一些,然後躺到了床上。
她的床就在屋子的最裡麵,是幾塊木板鋪成的,而木板上麵,是厚厚的一層乾草外加一床被子。
這地兒布料奇缺,除了軍官沒人用床單,大家都是直接睡乾草上麵的,就連被子……
原主的這被子非常小不說,裡麵塞的也是乾草,外麵也又蓋了一層乾草,好好的床鋪弄得跟鳥窩一個樣。
沒辦法,他們不僅沒有布,還沒有棉絮可用。
說起來,原主還算好的,好歹有床有被子,有些士兵什麼都沒有,是斜斜地在泥地上挖個洞,生火把裡麵烤乾,然後鋪點乾草,睡在洞裡的。
鄭璃鑽進被子,又從自己的“草窩”裡挖出一小包炒熟的麥子,然後往嘴裡塞了一點,慢慢嚼。
這是原主存下的糧食。
朝不保夕的日子過多了,原主就有了個藏糧食的習慣。
她到手的軍餉,幾乎全拿來買糧食了,她的被子裡,就藏著幾斤的炒麥子。
這麥子是帶著殼一起炒的,就跟現代的人喝的大麥茶差不多,不過原主可不用它泡茶,都是直接嚼了吃。
帶殼的麥子很粗糙,吃了拉嗓子,但大約是太餓了,鄭璃覺得這麥子簡直香得不行。
她嚼了一把麥子,終於沒那麼餓了,這才沉沉睡去。
鄭璃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天光大亮。
近來軍營裡斷糧,士兵們也就免了操練,大家乾躺著不動讓自己餓起來慢一點,以至於都這會兒,軍營裡還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鄭璃從床上起來,感到自己的手腳酸疼的厲害,肩上的傷口倒是沒那麼疼了。
休息了一晚上,她終於有空考慮自己的處境。
這個世界,是她做任務以來遇到的世界裡最危險的一個,她現在一定要儘快養好傷,再儘快熟悉自己的力量,免得最後打起仗來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至於任務目標……
昨天往軍營裡走的時候,鄭璃除了接收原主的記憶以外,還把任務目標的情況弄明白了。
她當時需要這些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這個世界的任務目標名叫聶宣。他出生於聶家,父親是聶家的嫡長子聶青,捐了個五品閒職混日子的。
聶家並不是什麼大家族,聶青更是普通,但聶宣,他卻自幼出眾。
他天資聰穎,年僅七歲就做出一首讓人拍案叫絕的詩來,之後更是越來越出色,十二歲中秀才十五歲中舉人,要是沒有意外,他會在十八歲那年高中狀元,然後官運亨通,一路做到首輔的位置。
之後,他還主張變法,然後通過變法讓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大齊重新煥發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