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川點燃了客棧桌上的燈芯, 呲啦一聲響,花憐仔細的將花燈擱在角落裡,在看到隻有一張大木床後拘謹地瞄了瞄滿川挺拔的身影, 胸口的寒鐵都好似散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熱氣。
回頭看花鈴頗為局促的站在門口,也不動, 待他望她的時候又低頭撥了撥頰邊掉落下來的碎發, 滿川挪了一步, 她跟著縮了縮脖子往後貼著門,不知曉的還以為哪家少爺鎖了門要對美貌的小丫鬟做些什麼不得了的事。
青年抬手招了她過來,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不知是他壓抑住前些日子那般的浮躁還是恢複了正常, “你兄長同我講多渡你些精氣,你身體尚未完全恢複, 若你不願,我在地上打坐也是成的。”
說罷,就要從芥子袋裡取蒲團。
“我不是這個意思, ”花憐聽這話好似她狼心狗肺,急匆匆的走過去抓住了芥子袋,但動作太快又顯得她好像很樂意一般,像觸電似的鬆開了手, 她站定在床架旁,所幸她不會臉紅,“……你付的錢,怎的還讓你睡地上。”
滿川眼裡瞧不出喜怒, 方才胳臂上冰涼的觸感還殘留在衣物上,他攏了手,提了一句,“喚我秋生。”
秋生這個名字在三尺之地裡做表哥的名諱喊了不知多少次,花憐憋著口氣,覺得表妹表哥這關係實在是有些曖昧,她試探著詢問,“你真的有表妹嗎?”
滿川如實說出,“自我知事以來,家中僅有父母兄長,旁的親戚不曾知曉。”
花憐隱約憶起滿川的身世,卻也不敢多問。
見花憐還是不動,滿川將衣物擱在床上,起身往門外走,“木桶裡的熱水快要涼了,我下樓喝盞茶,你若有事便喊我名字,若是我還沒上來你便先睡。”
門吧嗒一聲從外合上,滿川的影子印在門上,“將門拴上,我進來自有法子。”
應了一聲,花憐看著床上她從前青娘子那購置的綠衣裙,心裡也不知是何感受,脫了衣裳踏入浴桶裡好好泡了一番,換好衣服坐在床邊等了好一會也沒見滿川回來。
在魔界花憐的頭發是齊麟梳的,他雖然每日披散著頭發,但頭發卻挽得極好,花憐都忍不住問他是不是經常給相好的梳頭發,每日她的發型必然不同,那群隻會編蠍子辮的姑娘們都好奇的看上兩眼,聽到昌元說是尊主親自動手後眼神都不太一樣了。
她在彆人的嘴裡成了禍國殃民的一把好手。
雖然後來才得知齊麟有時閒得無聊就同冰棺裡的自己說說話,有時還動手給她挽頭發,但她心裡居然有些吃味。
我狠起來連自己的醋也吃。
滿川在樓下真的就點了一盞普通的茶在大堂裡找了一四角桌坐著,也不說話,端起從前不會去碰的雜茶慢飲,一壺泅著苦漬味的雨前茶愣是被他品出了碧螺春的模樣,他沒貼麵具,麵容俊美青朗,雖穿著不打眼的灰袍但卻著實引人注目。
櫃台前的小丫頭看的臉色赧紅,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的掌櫃用手肘撞自家閨女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警告她,“那客人瞧著是個不得了的人物,直勾勾看著,彆等眼珠子被人挖了去才哭爹喊娘。”
小丫頭年紀不大,正是十三四歲的模樣,紮著稚氣的髻兒看起來活潑朝氣,她被說中了心思轉過臉瞪自家爹,“我沒看,爹你亂說!”
掌櫃的挑了挑眉,歎了口氣沒接話。
二樓的門嘎吱響了一聲,丫頭被說了一頓臉正紅著呢,花憐扶著木欄往下瞧去,柔順的銀發披散著,清水芙蓉的臉探了出來往下看。
樓下的客人不多,丫頭第一回見這樣的頭發,她訝異一聲,再轉頭就瞧見俊氣的客人往樓上笑了一下,隨後站起身拂袖往樓上走去。
真真是……
天生一對。
她吐了舌頭,拋了那點小心思看掌櫃的算賬,“爹你算慢些,我還沒瞧會。”
中年男子無奈的噯了一聲,“小祖宗。”
滿川上樓卻不見花憐的身影,他推開留有一條縫兒的門,進來之時反手關上,問道:“可是困了?”
花憐坐在床沿,她不好搭話,隻好點點頭假裝打了個嗬欠。
床架邊掛著兩銀勾,他將床幔落了下來,見花憐脫了鞋又細細將幔子攏緊,“睡裡麵些,我喚小二重新打一桶水來,你先睡罷。”
許是花憐抱著被子提溜著大眼睛瞧他,他將花憐的鞋放好又添了一句,“我不吵你。”
說罷將燈給吹熄了一盞,隻留了隔了浴桶的屏風後桌上的一縷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