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姝第二天起來的時候, 呆了, 驚呆了, 為自己放肆豪邁的睡姿驚呆了。
她斜躺在軟榻上, 頭和腳的角度貼合床的對角線,右胳膊因舉在頭頂時間過長而發麻。
寧姝用左手把右胳膊擱下來讓它慢慢回血, 一側頭:媽呀!皇上!
荀翊靠在軟榻的一側, 順著寧姝歪七扭八的方向側躺著,隻沾了一點床邊,將大部分的空間都讓給了睡姿豪邁的寧姝。
寧姝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平日裡她睡覺不會這樣的, 還算老實。
還挺好看的,趁他還在睡先偷看一會兒。
皇上的睡顏也是俊美的,臉上沒有表情的時候像是覆了一層薄冰,更像是上好的白瓷胎底。
為何以瓷胎做比?
是因為荀翊的麵部線條硬朗流暢,即便是在溫柔的時候也看不出有絲毫女相。
他眼位的紅痕愈發明顯,寧姝仔細看了又看, 才發現那是一小截疤痕, 離眼睛那麼近。
按理來說, 男孩子小時候都淘氣些,身上有些疤痕也實是正常, 但皇上本不是個淘氣性子,加之寧姝看見他背上的燒傷, 如今便覺得這眼角的疤痕並非那麼簡單。
寧姝有點生氣, 這麼好看的眼睛, 這麼好看的臉,哪個沒良心的敢碰?!暴殄天物是要遭雷劈的!
她伸手將荀翊臉龐落下的頭發向後輕輕彆去。
電光火石之間,荀翊猛地睜開眼睛,寧姝就被禁錮似的按在了床上,脖子上還搭了隻冰涼的手,好似隨時就能將她捏死似的,就像是對付一隻無足輕重的飛蟲。
寧姝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原來皇上睡覺的時候手是涼的。
第二反應是——這時候的皇上好帥!
第□□應才是——啊!救命!
荀翊低著頭看她,眼睛裡似是燃起了一團火,驚濤駭浪卷著青紺色,將麵上的那層薄冰悉數擊碎。他的長發向下鋪湧而去,將兩人的臉都籠在這一份小小的陰暗的天地當中。
“皇上,晨安。”寧姝小聲說道。
荀翊回神,連忙將手收了回來:“弄疼你了?”
寧姝搖了搖頭,其實方才荀翊就沒用什麼力氣,想來是一瞬間反應過來,但身體卻已經條件反射地先將她按住。
“對不住。”荀翊說道。
寧姝向一側歪了腦袋,咬緊了嘴唇說道:“皇上,您,您先起來。”
她都看見了!皇上穿著褻衣,這個姿勢的時候領口微微敞開,緊實的胸膛由裡麵露了出來。這還不算什麼,主要是鎖骨的形狀好看。
往日皇上都包的嚴嚴實實,還身體力行的穿著高領衣袍,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實打實的高嶺之花。
高嶺之花什麼時候最動人?
帶著微熱的人間氣,有些淩亂的時候最誘人啊!
荀翊見她臉頰上慢慢的泛起了紅,輕聲說了一句:“對不住,朕做噩夢了。”
“噩夢?”寧姝問道。
荀翊緩緩閉上眼睛,過了片刻,像是從什麼裡將自己抽離出來一般。他鬆了鬆按住寧姝手腕的那隻手,輕聲說道:“沒事兒,都已經過去了。”
寧姝聽出來,他尾音還有些輕輕地顫抖。
啊,小可憐。
寧姝在心裡歎了口氣,那隻鬆在一旁的手抬起來,像是擁抱一般拍了拍荀翊的後肩。
誰知道這麼一拍不要緊,荀翊的眉頭蹙起,寧姝嚇得連忙又將手縮了回來。
“沒事。”荀翊舒展開眉目:“不是真的疼,隻是夢的緣故。”
寧姝驀然想到,方才自己拍的地方正是他背後的燙傷,莫不是這裡覺得疼?
她好奇,但求生欲告訴她不應該問,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荀翊見她沒有問的意思,猶豫了一下,由寧姝身上起來,躺在軟榻上,一動不動的看著皇帳頂。
他的眼神太過專注,寧姝也忍不住的朝上看去。
皇帳是深深的靛藍色,正是本朝最崇尚的顏色,也隻有在天家才能看見這般純正的顏色。旁的,比如上元節的那滿街的燈漏異樣,都是按照禮法規矩摻了其他的顏色在其中,使那藍色雖看著漂亮,但更多的是一種淺薄的華麗。
這不是天的顏色,天的顏色要更單薄,這樣才能飛起來。
這是浩渺大海的顏色,更深沉更惆悵,也有黑暗抹在其中,揮不去似的席卷萬物。
“暫時在我身邊待一會兒吧。”耳旁,荀翊說道。
不是請求,亦不是來自於皇上的命令,而是一種無法推拒的陳述。
“說說話給我聽。”荀翊繼續說道。
她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但或許皇上還沉浸在噩夢裡?那興許也不是噩夢,而是曾經真正發生過的事情,所以他一時沒辦法從裡麵抽離出來,這才讓自己說說話。
寧姝“嗯”了一聲,看著那靛藍色的皇帳開口說道:“說點什麼好呢?我很喜歡吃糖,什麼味道的其實都好,但是不喜歡吃太酸或者太澀的。可是吃太多糖其實不好,但就是忍不住。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覺得好難,後來有人告訴我,吃顆糖就會開心起來。我吃了,真的會開心起來,慢慢就習慣吃糖了。”
“嗯。”荀翊知道,畢竟他就是那個告訴她要吃糖的孔雀藍釉罐。
“皇上為什麼不喜歡吃糖呢?”寧姝小聲嘟囔了一句。她這段時間在宮裡看見太後還是會給皇上做些甜點,他就吃一口,然後就放下了,而平日裡內務府是完全不在皇上的膳食裡主動做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