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1 / 2)

奉旨吃糖 駢嶼 9119 字 7個月前

翌日早朝時, 天上蒙了層霧靄似的細雨,麵紗一樣半遮半掩了京城的初秋蕭瑟。

朝臣的轎子馬車泊在宮牆外,執著傘行過橋, 連傘簷兒都墜不下半滴雨水。

可遠遠看去,這處就像是一大疊的濃雲重墨拚成了荒蕪的走獸,浩浩蕩蕩地向著宮內行去, 直壓的人喘不上氣兒。

即便是身處其中的人,亦不可知自己已成了野獸的一部分。

旁枝的烏鴉見了這模樣被嚇的驚上了天,發出驚恐的低沉吼聲。

朝臣三三兩兩的走入殿旁漏屋, 在此靜候。

半個時辰過去了,腿腳站的有些發麻,互相之間的阿諛場麵話也說到了頭,再尋不出新鮮的詞語。

一個時辰過去了, 往常這個時候天已經開始泛白, 今日卻依舊低壓著卷蓋在城牆上, 好似下一個眨眼就會有天兵天將由雲端落下。

人心也跟著牽扯, 跟著往下墜——為何還不見皇上的蹤影?

皇上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可堪典範,即便身體有過小恙卻從未缺過早朝,但如今連著兩日不見,再聯想到近來朝堂民間種種流言蜚語, 朝臣原本就各有想法, 如今便更難免釀出新的盤算。

觀文殿學士鄒津攏著袖袍一言不發, 與一旁的兵部侍郎王俞打了個眼色,兩人慢慢就退到了一旁去。

鄒津看了一眼安置在板閣上的胭脂紅花瓶,小聲說道:“可有宮裡的消息?”

王俞應了一聲, 回道:“聽聞皇上這兩日都沒出紫宸殿, 太醫傳喚了好幾回。”

鄒津眉頭蹙緊:“怎得突然如此?前幾日不是還好好的嗎?”

王俞嘴角勾了勾, 帶出個有些不以為然的笑,說道:“皇上還是年輕,經不住嚇。他以為他這位置做的穩了,眼手通天,除掉個周家良家就周全了,尚未想到自己能不能過這百姓間的悠悠之口。”

鄒津指尖輕搓了下官袍,不露聲色道:“皇上還是想到了的,不然良府也不會那麼輕易便被揪出來。”

“即便知道又如何?”王俞不屑道:“聽聞宮裡給良家人用了重刑,刑不上大夫這句話在咱們皇上這兒也是空的。這也能間接說明,皇上實則什麼都不知道。心裡沒底兒,這才要找人問呢。”

鄒津微微點頭:“確實如此。”

“我呸!”竊竊私語的兩人頭頂傳來了一聲嬌叱:“良家都造反了,還刑不上大夫?他配當大夫嗎?”倘若是寧姝在這兒,便能知道這聲正是那胭脂紅花瓶所言。

胭脂紅花瓶一邊聽著下麵兩人竊竊私語,一邊大罵:“吃了朝廷的俸祿,還在這兒想著怎麼折騰?臉呢?!我要是能動,我先掉下去砸死一個!再趁著還有一口氣兒的時候隻會殘軀劃破另一個的喉嚨!想造反?我可去你的吧!是男人想造反就明刀明槍的來啊!都能當人家爺爺的年紀了,喊你一句老賊都是抬舉你!哎喲我怎麼這麼慘,剛被挪到這麼重要的地方就眼睜睜的看見亂臣賊子。”

鄒津和王俞哪裡知道自己腦袋上麵有個花瓶正在吵吵鬨鬨,鄒津待麵前太常卿從麵前路過,兩人打了個照麵之後,他又轉身對王俞小聲說道:“如今一切都已妥當,隻差那作假的畫人。”

王俞:“如今皇上突然病了,豈不是也是天助吾等?隻是不知道究竟是何方人士將這作假畫人擄走了。”

“皇上這些年樹敵並不少,他還年輕,有時難免衝動。”鄒津緩了緩神說道:“而在咱們這裡,便誇他手腕強硬便是。也不是一日半日的,有人看準時機想要翻天也說不準。而這對於咱們來說總是好事兒。”

王俞嘖嘖嘴,有些不喜地說道:“當初若不是隻剩這一個皇子,定也不能選了他。誰知道他坐上龍椅之後竟還不知道報答,反倒抖起威風來。”

“你這話說的,可是顛倒臣綱啊。”鄒津微微歎了口氣,他的目光一直未放在王俞身上,而是在這漏屋之中打量——戴庸不在,方才的內侍伺候著各位大人喝了茶就退下了。這漏屋並不大,裡外各幾間,平日裡荀翊勤政,鮮少見到這般熱鬨的景象。

“如今大人還怕這個不成?”王俞聽鄒津竟然如此說,連忙說道:“前兩日有封信遞到了我府上,裡麵的內容正是這次漠北大戰時糧草的事情。”

鄒津瞥了他一眼,算是及時將他的話匣子按了下去,“有些話不應當在這處說。”說罷,他卻又是不放心似的,問道:“裡麵寫的可是那件事?”

王俞沉重地點了點頭:“咱們如今可是不能回頭了啊,無論是今夕還是去歲,這些事情但凡被掀出來,那都是要命的。”

“誰翻?”鄒津冷聲說道:“當年的事情當年畢,魏家如今除了個秦王半親,旁的都掩埋在黃土之下了,難道還從陰曹地府裡爬出來不成?”

王俞:“話是如此,但這事兒皇上似乎上心了。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他原本就是想要秦王幫著的,如今秦王卻被困在漠北回不來,皇上心裡定然著急,這不一查,好似被他查到了咱們當年通敵賣駐防圖的蛛絲馬跡。”

鄒津歎了口氣,一個錯處總是需要另外一個錯處來遮掩,這些年的卵子越來越大,錯處越來越多,他又何曾想將漠北兵卒推到水深火熱當中?

但倘若不這樣做,那陷入水深火熱甚至沒命的便是自己了。

王俞又說:“倘若讓皇上知道,讓秦王知道當初魏家一個個的戰死是因為咱們送了這副駐防圖……”

門外有匆匆腳步聲,鄒津知道時辰差不多了,宮內應當有消息來了。

鄒津抖了抖朝服,說道:“無需在意秦王,他此刻自然是在漠北被纏的抽不了身,能不能活命還是一說。即便他再驍勇善戰,但總是智謀不足略顯急躁,自然是也逃不了瓦哲部的手。想當初我們還想將秦王收為己用,但他既然不識好歹,那就怪不得我們心狠手辣。”

“辣你個頭辣!你知道什麼是辣嗎?”胭脂紅春瓶又罵了起來:“我一聽就知道你們肯定是乾了什麼缺德事兒怕被人知道,這才想著要自己當家做主的!哎喲我這個暴脾氣,誰都彆攔著我,我現在就要跳下去砸死他們!”

“砸吧,沒人攔著你。”另一處的五彩魚藻紋蓋罐悠閒說道:“你要是能砸你就彆留情。”

胭脂紅春瓶被噎了一下,“哼”道:“我要是能動,我現在就砸下去!你聽見了沒有,他們通敵賣國!”

“聽是聽見了。”五彩魚藻紋蓋罐:“但是你能動嗎?”

胭脂紅春瓶有些訕訕的:“不能……”

五彩魚藻紋蓋罐:“是啊,那你就隻能在這裡氣自己,然後一會兒看著他們再離開,你能乾什麼?”

胭脂紅春瓶幽幽地吐了口氣:“我這不也是為了咱們自己著想嗎?咱們難道不想好好的過日子嗎?問題是每次宮變,最倒黴的莫過於咱們了,不能跑不能動的,這宮裡的內侍宮女們眼睛裡都是銀子首飾,急急忙忙衝進來,平日裡好好嗬護著的瓷器那時候就都不重要了,碰在腳邊上還得嫌礙事兒,一腳給你踹到牆邊,碎的時候頭都得轉暈了。”

“那你想出法子沒有?”五彩魚藻紋蓋罐問道。

“沒有。”胭脂紅春瓶頗有一副知天命但是連人事都不想儘了的感覺。

兩個瓷器下麵,王俞又說道:“如今京城中聽咱們調遣的幾名大將手下有近五萬人馬,外麵的京兆府府司也在幫著調兵,隻是不好直接開到城裡來,在外麵坡子樹裡藏著,如今皇上不問朝事,正是好時候。”

“隻怕沒有這麼簡單。”鄒津說道:“皇上在這個時候抱病也實在是蹊蹺。”

“管他蹊蹺不蹊蹺。”王俞冷哼一聲:“他若是有膽子,即便是未病也是怕了,想著躲起來就能平息?不可能!”

鄒津沉吟片刻,突然笑了一下,說道:“依我看,皇上如今倒不是身體抱恙,而是這幾日在寧妃的溫柔鄉裡爬不出來了罷。”

“那就更好了!”王俞咬牙切齒,臉上有一絲狠戾掠過,但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咱們要的就是他沉迷寧妃。他還得感謝咱們,讓他和那小/賤/人能死在一處,以後成了鬼也是一對鬼鴛鴦,有人陪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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