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2)

國庫的賬目還沒算清楚,榮國府的內賬更是一團亂麻。叫賈母估計,就是賈赦,也未必能有那三十五萬,這欠銀一還,榮國府當真就沒法過日子了。不得已,賈母想到去找賈敏。

若是朝廷當真要催繳欠銀,合該是戶部主辦,兒自己的女婿便是戶部尚書;就算到時候不能免了銀子,至少也得通融幾日,再慢慢想辦法。

現在戶部催繳欠銀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不但黛玉知道,連蘇嵐和英蓮都曉得了,所以聽聞賈母要來,英蓮撇了撇嘴,蘇嵐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這不是叫義父為難麼?”

因現在賈敏將中饋交給姐妹三個,且賈母是長輩,姐妹三個隨賈敏一道去儀門迎了賈母進來。同來的還有探春。

賈母見林家幾個姑娘和自家幾個姑娘倒還投契,原本是想將迎春、賈珊一道帶來打感情牌。但賈敬和賈赦都表示了若是朝廷當真決心催繳欠銀,自己便要儘力還銀的態度,不讓自家姑娘跟賈母來。

探春見了黛玉姐妹三個,極親熱的問了好。見了賈敏,又極禮貌周到行禮問安。賈母這個時候來做什麼,賈敏心知肚明,因而叫幾個女兒帶著探春下去玩,自己陪賈母說話。

寒暄之後,賈敏不等賈母開口,就先斷了賈母的念想:“母親若還認我這個女兒,不想害得我們家家破人亡,有些話便再不要開口。母親或是來小住,或是來散心,我都歡迎之至。”

賈母一下被賈敏說破心事,麵上頗是無光,但若非走投無路,又豈會來尋已經出嫁的閨女。因而賈母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敏兒你當真如此不顧情分麼?”

賈敏擺手打斷了賈母的話,“母親可知道當年周瑞幾個下江南,為何被我們老爺打了一頓扔出去了?”

這件事賈母自然知道,為了這件事,賈母還狠是鬱悶了幾日,覺得女兒女婿太過不留情麵。後來賈母知道了陳嬤嬤做下的事,便也不好說什麼了,隻道:“你們厭惡王氏,不肯收她的禮,也不肯替元春謀事,因為有彆的緣由,也怨不得你們。但是還欠銀這件事,畢竟乾係著整個國公府,這裡頭還有多少你父親掙下的基業呢。”

賈敏道:“我正是為著國公府的體麵,才勸母親不要說不該說的話。當年我將周瑞打出去,並非單為了和王氏的私怨,而是我們做臣子的,不能插手皇家的婚事。同樣的,今日我勸母親彆開口,開口便是傷我們母女情分,這也並非因為我和王氏的私仇,而是做臣子的,不能違背朝廷的決定。若是朝廷決定追繳欠銀,必是朝會上商討通過的,誰也不能更改。所以我說,母親一旦開口,就是陷我們老爺於不義。”

賈母道:“這不正是因為還沒在朝會上通過,我才來找你商議麼?”

賈敏搖頭道:“我連家事都懶得管,交給了女兒們,何況我們老爺的公事?叫我說,母親何必操心這些?就算這次清還欠銀之後,大哥隻剩下俸祿,也會供養母親,少不了母親一分一毫。就是我也不忍心母親日子過得不好,將來孝敬母親,我們老爺也不會攔著。

母親瞧我,玉兒六歲的時候就撂開家事開始享清福,這個年紀已經享了兩年了。大哥二哥多大年紀了,又是男兒家,早就娶妻生子,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天塌下來,合該他們頂著!母親操心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母親不如放寬了心,叫他們兄弟自己解決去。”

賈母被賈敏一番話堵得不知說什麼好,但卻也挑不出賈敏這番話的不是。是啊,兒子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自己還操這份心做什麼?

賈母在林家一無所獲,賈王氏聽說賈母回府的時候臉色不好,就知道這次去林家自然沒討到好。

周瑞家的道:“太太,這個府上早就是心思各異,太太很犯不著蹚這趟渾水,管家這副擔子,太太早些丟出去便是。”因轉移大庫財產,是周瑞去做的,周瑞家的知道這次榮國府再受多重的創,二房是少不了好處的。自己隻要跟著王氏,便依舊吃香喝辣,是有體麵的管家媳婦。

至於賈王氏從公中轉走多少,周瑞也說了,整整四箱子,每箱五千兩,合計二萬兩黃金。折白銀二十萬兩了。這大約是榮國府壓箱底的錢。周瑞還悄悄的從每箱裡頭各取了兩塊金磚。共八十兩黃金,折八百量銀子了。

賈王氏一邊轉佛珠,一邊冷笑道:“這是自然。”以前榮國府還富貴的時候,王氏心心念念的還有爵位,至於現在,自然是將榮國府僅有的一點兒家業落袋為安。爵位頭上還有三十多萬兩的債,讓長房背去吧。

倒是賈母現下處境頗為尷尬,大兒子口中不說,但心中對她偏心二房不滿已久,一說還銀的事,便是要將王氏掌家這些年的賬目全都查過;小兒子向來以不管庶務為由,從不沾染這些事,萬事隻讓王氏衝在前頭,他隻坐享其成。現在自己對王氏不滿,王氏對自己似也有了不滿。

原本最為貼心的小女兒,也因自己護著王氏,而漸漸疏遠。但是賈母也覺得很委屈無奈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王氏的名聲牽連自己養大的孫子、孫女的將來,自己能怎麼樣呢?女兒也是做娘的,為什麼就不能體貼自己一二,叫王氏道歉和解算了?

賈母自覺自己是一顆慈母心,但是沒有一個子女是理解支持的。

且不管賈母如何,單說這日林如海落衙回來,賈敏一邊伏侍林如海換衣裳,一麵就抱怨道:“母親現在越發糊塗了,今兒竟然因為朝廷催繳欠銀的事來求我,讓我給堵回去了。且不說如今朝廷還沒下旨,就是定下來了,老爺也隻有照章辦事的份兒,這事難道還有轉圜的餘地?”

林如海卻淡淡的道:“嶽母也不過是一片護子之心罷了,她有什麼過分要求,咱們不應也就罷了。倒是敬內兄和大內兄那邊查到王氏諸多不妥,這王氏定是要從賈家族譜上除名的。”

賈敏一聽,大驚失色,問:“王氏做下什麼大逆不道的事,竟然到了這步田地?”

林如海冷哼一聲,道:“這個毒婦果然膽大包天,竟是仗著王子騰的勢包攬訴訟、重利盤剝無所不能。那個周瑞,除了替她收春秋兩季的租子,還替她放印子錢。其中缺德事種種,竟是說出來都怕臟了口。

賈王氏主仆為了巧取豪奪農戶手裡的地,先是半夜派人去破壞農戶地裡的莊稼,農戶沒了收成,又使托去慫恿農戶借印子錢,待得農戶還不上,就強收了人家的土地。嘖嘖,普通農戶也就靠幾畝薄田度日,王氏又不缺這個,竟是用計這樣狠毒,也不怕遭報應。拘敬內兄和大內兄查的,王氏因此還逼死過人命。等著瞧吧,就這兩天,大內兄就要發難了。”

光是聽林如海一說,賈敏就是遍體身寒,這也太毒辣了。“這還了得,這樣的事一旦起底起來,不但二哥受其連累,就是大哥也要落個治家不嚴之罪。敬堂兄是族長,也要落不是。這都影響仕途前程的大事,就是賈氏一族的名聲,也要敗壞。此事一旦壓不下去,將來賈家子弟就是要從科第入仕,隻怕都取不了好名次。”

本朝科考,第一看的自然是錦繡華章,擇優錄取;但是也要看學子的名聲。不說彆個,普通學子若要參加科舉,需要老師舉薦,但凡壞了名聲的,連舉薦的老師都沒有。就算使銀子過了這一關,日後秋闈、春闈、殿試,不管哪一關,被人舉報了名聲問題,也是前途儘毀。像王氏這樣的重罪,自然不能留在賈家。

林如海道:“誰說不是呢,所以敬內兄和大內兄籌劃著定要將王氏從族譜上除名,否則這些事一爆發出來,什麼都晚了。”

賈敏倒是沒心情同情王氏,隻會覺得快意。但是她到底是榮國府出來的姑娘,還是關心娘家名聲的,歎道:“但願這件事敬堂兄和大哥處理得利落些,彆連累族裡才好。”

林如海道:“你擔心這些做什麼?就是不相信大內兄,敬堂兄是何等本事的人,有敬堂兄謀算此事,定然不會出岔子。”

賈敏聽了心下稍安,私底下依舊叫黛玉留意些榮國府的消息。

黛玉掌家兩年,林府下頭辦事的人都服她,坊間有什麼傳聞,自有管事第一時間來回姑娘。

賈敬和賈赦的效率倒是極高,隻第三日,便聽說榮國府二老爺賈政和元配王氏和離了。

豪門貴族,休妻是一等一的大事,妻族的名聲固然大受連累,夫家也惹人猜疑;即便退而求其次的和離,也依舊不是什麼好名聲。但是千萬不要以為豪門貴族就個個是神仙聖人,沒有什麼齷蹉事了。不過是豪門貴族中的醃臢事,講究打斷胳膊往袖裡藏,若是妻子惹下什麼家族蓋得住的禍事,寧願讓其暴斃,也不會給一紙休書。唯有女子犯了國法,要連累家族,才會休妻,王氏竟然能掙個和離,算是極好的結局了。

因賈敏交代過,黛玉得了消息,就到上房跟賈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