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2)

林如海夫妻儘皆一愣,閨女聰明通透,他們一直知道。但是黛玉的行事風格,向來是大道直行,不流於算計。夫妻兩個總覺得閨女邀請薛家女的做法,和閨女向來的作風不符。

“玉兒是想先和薛姑娘做朋友,再套出話來?”賈敏試探著問。不得不說,即便是親閨女,賈敏也不太喜歡如此作風。她出身國公府,林家是士族,向來有自己的傲氣。

黛玉搖頭道:“我不會和薛姑娘做朋友,我與她脾性不符。不過是薛姑娘要上進,想和咱們家攀交情,我不拿大棒子攆人罷了。一樣米養百樣人,世上之人,得幾個脾性合的知己足矣,譬如父親在戶部做尚書,難道戶部官吏都是合脾性的?父親也不會因此就將人革職。”

賈敏實在不喜歡寶釵,但凡是個麵皮薄的姑娘,便不會在林王兩家已經結仇的情況下,還腆著臉巴結自家。聽到閨女不會和薛家女交朋友,賈敏略放心些,道:“玉兒有把握王家的造船術在薛家?”

黛玉搖頭道:“沒有把握,不過舉手之勞的事,試試看罷了。”

賈敏又道:“那要不要交代嵐兒也英蓮,對薛家女稍微客氣一些?”

黛玉道:“不用,我隻不過了薛姑娘一個心願,但也不會特彆的厚待她。咱們家無需在沒有把握的事情上虛與委蛇,也不用強迫姐姐們去和不喜歡的人結交。薛姑娘曾主動提出要來咱們家玩,想來各種情況也是做了心理準備的。”

其實寶釵上趕著巴結林家,是定要受冷待的,不過既然是她自己願意來的,那麼她都該受著。

林如海靜靜的聽著,仔細思量了一回,道:“其實玉兒若不喜歡薛姑娘,倒也不用請她。造船術咱們還可以想彆的法子。再說,大靈朝能工巧匠何其多,仔細招攬賢才,未必不能尋到比肩王家的造船術。”

這話林如海是安慰黛玉的了,造海船,並非能工巧匠靠想象就能摸索出來的。王家的造船術之所以好,乃是因為王家壟斷海貿之後,又壟斷了海船打造,在年複一年在實踐中總結出來的。

不過黛玉也沒反駁林如海,依舊神色淡然:“對於薛姑娘,我談不上討厭或者喜歡,畢竟薛姑娘與我非親非故,我也不打算與她交朋友,我與她,僅限於相識而已。但是現在薛家失了依仗,眼看便要受人欺淩,咱們家,隻是給他們家一個相對公平的環境而已。其實很多時候,招攬一個人,並不需要如何示好,隻要他覺得投靠你能夠得到相對公平的對待,便足夠了。”

薛家許多生意在江南,也是薛家主是個有遠見的人,竟然能在甄家傾覆之前避入京城。但是靠山山倒,薛家入京不過二年好光景,薛太太的兄姐皆入大獄,薛家百萬家資,立刻便如小兒抱黃金立於鬨市。薛家唯二有些遠見的薛家主和薛寶釵都有強烈的危機意識。不然,寶釵也不會這麼上趕著想結交尚書府的姑娘。

林如海又問:“玉兒有把握?”

黛玉搖頭道:“沒有,不過我瞧著薛家主是個明白人,明白人多半懂得如何趨利避害。”

叫姑娘們來聚一聚,原是樂事,既然黛玉有自己的理由,且最差的結果不過是無所得,也不會產生多大的壞處,賈敏夫婦便不再反對了。黛玉分寫了帖子,打發人送去。

賈母現現在巴不得迎春、探春和黛玉多來往。她是偏心賈政一房,但是前提是要守住自身富貴,得知王氏做的那些事將王子騰都牽連下了大獄,賈母也不敢再責怪賈赦逼得賈政和離了。

張家給賈璉推薦過一個專講律法的先生,賈赦就直接帶著那先生跟賈母深談了一回,若是不在王氏事發之前和離,現在下獄的就是自己和賈政,就是老太太您的國公夫人誥命也不見得留得住。那賈母還能說什麼呢?

因此種種,賈母除了依舊心疼元春和寶玉,是極支持賈家姑娘和黛玉來往的。若不是黛玉的帖子沒邀請寶玉,賈母都想叫寶玉一起去林家。

至於寶釵收到帖子,彆又一番激動。這些時日薛家的日子頗不好過,京城的好幾個鋪子都險些經營不下去了。就是薛家大門前,也常被人扔石塊爛菜葉,有人叫罵更是常事。

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薛家的鋪子都是薛家祖上留下來的頂好的地段。現在薛家沒了依仗,自然覬覦的人不少。

都不說什麼衙內、惡霸上前豪奪了,光是競爭對手將王家的事一散播,又將薛太太是王子騰嫡親妹子的事情一並說出去,雇幾個潑皮無賴在薛家當鋪麵前喊幾聲奸商、專吃民脂民膏、草菅人命,那結果如何?

結果就是薛家名聲一落千丈,商鋪無人問津。薛家就算打定主意守著祖產,那也是一日一日的虧錢進去。

現在就,薛家的生意其實隻有在戶部領那一部分在正常運轉,其他生意全都貼錢維持了。但是薛家的規模、隻有政府采購訂單是不夠的啊,如果繼續這麼入不敷出的消耗下去,薛家不得不縮減產業。

更可怕的是,進城繁華自然是繁華,但是也是一個講實力的地方,如果你守不住產業,那麼就不是收縮一部分規模就能打住的地方。好比一個人被群狼圍攻,隻要被咬了一口,群狼聞到血腥味,必然更加凶惡,不啃掉最後一塊骨肉不罷休。

等薛家麵對普通百姓的產業被蠶食乾淨,那麼,薛家的商業規模就不足以供應戶部了,必然會在新的一年戶部評級中從皇商上抹去。如果薛家還找不到出路,現在差不多就是在等死階段。

這種情況下,雖然隻是寶釵接到一張閨閣小宴的帖子,於薛家而言,也是救命稻草。

接了帖子後,薛老爺特地選了一個得用的管事婆子,充作奶娘,和寶釵一並去了林家,同行的還有寶釵慣用的丫鬟鶯兒。因隻是商戶女,寶釵也不好太講排場,便沒帶更多的人。

寶釵雖然是第二回來尚書府,但姑娘們待她都不鹹不淡的,自然不會有什麼故意給難堪的事,但是總讓人覺得有一種淡淡的疏離,聰明世故如寶釵,也無法融入這些真正的貴族小姐的圈子。

哪裡像前世,薛家甫一進京,王氏和薛姨媽就安排滿府的下人將寶釵勝過黛玉的話傳開了,讓堂堂官小姐給一個商戶女抬轎子,後來寶釵索性仗著有些才華,將賈家幾個姑娘都壓下去了。

先聲奪人自有先聲奪人的好處,但是今世,薛家就算能想到先聲奪人的法子,不敢也沒機會實施。

本來,寶釵覺得,就算自己身份比不上幾位官小姐,但是至少比之柳湘語是不差什麼的。但見林家姐妹三個與湘語的相處都隨意自然,與自己卻始終隔著一層看不見的隔閡,心中也有那麼一點失落。

當然,今生不比前世,現在的薛家既沒有王子騰這門顯赫的親戚,也沒住在榮國府被當家太太奉為上賓。就算為了家族,寶釵也得收起傲氣,交際上難免會越發小心翼翼。

黛玉甚至覺得,自己從寶釵身上見了幾分前世自己那種處處留心、時時在意的謹慎。寶釵自然是生得美貌的,但是卻少了一股自信,比之前世,減了一二分的光彩。

所謂小宴,無非是姑娘們一處說說話,玩樂下子,倒沒什麼好記述的。無非是時辰差不多了,姑娘們各自散了,黛玉姐妹三個送姐妹們到儀門。

這次小宴後,各家的生活也都恢複了正常。朝堂上關於海貿衙門的組織機構設置也討論了幾回了,南下查抄王子騰府的班子也終於定了下來。其他倒沒什麼,就工部派遣的人員中,竟然有工部員外郎賈政。

賈政這個人呢,除了自視甚高之外,可以說一無所長,而這次南下的差事,是要辦實事的,這個人員安排,頗為奇怪。

當然,對林家父女而言,這個安排倒也好理解。就像因為現在的薛太太是王子騰唯一自由身的嫡妹,所以黛玉順手給了寶釵一個機會一樣;自然也有人盯上了賈政原本是王子騰妹夫的身份。說到底,都是為了造船術。

南下辦理王家的案子,因牽連到海貿生意和船塢,用時自然不會短。且江南王家查抄明白之前,王氏兄妹的案子也暫時判不下來,林家父女倒因此稍得了空閒。

這日議事的時候,黛玉才道:“前兩年在江南的時候,因怕聘西席混進甄家的人,一直沒給佑哥兒請個正緊先生,說來,耽擱了佑哥兒兩年多的學業。如今咱們家內外諸事可算是厘清了,也該給佑哥兒請個先生了。”

其實林佑的學業倒也沒怎麼耽擱,以前二年也有黛玉督促,也有父親請教。隻是林佑是男孩子,將來多半是要走科第入仕的,還是聘請西席按照科舉要求係統教學的好。

林如海點頭道:“此事我已經托文丞相和張侍郎舉薦先生了,咱們家入京時間短,到底是他們更了解京城名師具體本事品行。不過文丞相也問過我,是否考慮叫佑哥兒入太學做伴讀。我想著,此事還需問佑哥兒的意思。”

因今日不商議朝堂的事,林佑、蘇嵐、英蓮也都在。林佑道:“入太學自然是好,有許多飽學之士做先生,不愁學不到真才實學。隻是,因和鳳子龍孫相伴,到底受束縛些,就是每回先生考校,都要算計著不能越過鳳子龍孫,又不能考得差了墮了咱們家門風,到底沒趣。不如請了名師在家,我用功幾年,到時候考入國子監,名正言順。”

林如海貴為一部尚書,名下是有一個國子監入學名額的,隻要再過幾年,林佑怎麼樣都可以入國子監上學。隻不過蔭生到底不如貢生名正言順。林佑本就是極出色的孩子,這二年雖然沒請專門的西席,但是學業並沒有落下,甚至比之同齡人,隻有更出色的。林佑自己有此誌氣,自然是好事。

林如海笑道:“我林家子,該當如此。”

賈敏又道:“前兒玉兒去牡丹宴,因為咱們家沒聘先生而遭了刁難。雖然咱們家姑娘學問都不差,但是出門交際,總歸不能叫人小覷了,叫我說,也該給女兒們聘一名女先生。”

還有一層隱晦的意思,賈敏沒好當著蘇嵐和英蓮說,這兩個義女展眼便快十三歲了,漸漸的便要相看人家,教養規矩上也需要提上來,請個女先生專門教導,到底好聽,於說親上也更有利。

這不是大事,林如海當場就點了頭。英蓮嬌憨,尚且不知道賈敏深意,蘇嵐本就聰明通透,卻隱隱猜到一些,耳垂略微一紅。

林佑的先生很快找到了,姓陸,京城本地人士,是告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侍讀學士,原就是給皇上、太子講讀經史並顧問應對的,學識自不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