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兄弟倆的鬥嘴以陸致的失敗而告終。四人找了個餐廳,吃的腰滾肚圓。陸放一個軍長,雖如今已調到燕京多年,升了管理層,負責調度,不再需要天天去部隊。但常年的軍旅生涯養成的規矩和習慣卻一絲不苟地保留了下來。
可是,今夜,他破例了。開了兩瓶白酒,兄弟倆喝得酩酊大醉。看得陸南石和陸北池麵麵相覷。
這頭氣氛溫馨歡快,陸宅卻沉悶壓抑地有些讓人透不過氣來。
書房。
陸兆平坐在藤椅上,眼神呆滯,表情麻木。嘴唇一抖一抖,顯示著內心的不平靜。
就在兩個小時前,就在這個房間。陸放坐在他對麵,沒有陸致的暴跳如雷,也沒有陸致的憎惡怨恨,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隻是在說彆人的故事。可就是這樣平靜的話語,一字字敲打著陸兆平的心,讓他備受煎熬。
陸放說:“爸,你知道小致為什麼今天要說那些話嗎?他不僅會說,他還會做,他一早和我商量過,他會去立遺囑。他才三十九歲,不滿四十。卻堅持一定要立遺囑,你知道為什麼嗎?”
陸兆平一頓,嘴唇顫了顫。
怎麼會不知道呢!如果沒有遺囑,按照現行國家繼承法,陸南石母親已逝,陸致未曾再娶,他名下所有財產,會由自己和陸南石平分。而在陸致看來,給了自己,也就等於給了袁芳菲等人。
他這防的是誰,不用猜也曉得。有了這份遺囑,即便袁芳菲等人害死陸致,再害死陸南石,也一分錢都得不到。陸氏會捐出去。
陸放說:“爸,你說小致的態度不好,那你想讓他什麼態度?爸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會這樣?當年媽死的時候,我已經十八,進了軍隊。可小致才八歲。不過半年,你就把菲姨和陸敖帶回了家。逼著小致叫媽媽叫哥哥。你讓小致怎麼想?”
“那些年,我不在家。我現在最恨的也是那時我為什麼不在家,不在他身邊。他最需要母親的時候,母親沒了。最信任的父親突然變了個人。就連唯一可以依靠的哥哥也不在!這些年,我一直在想,那些日子,小致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你還記得嗎?他們住進陸家的第一年期末考,小致考砸了。你痛罵了他一頓。陸敖也沒考好,你卻在愧疚,責怪自己這些年沒能把他帶在身邊好好教導。陸敖有陸敖的原因,可你有沒有想過,小致也有。這一年,他失去了母親,還被迫要接受另一個所謂的媽媽和哥哥。”
“他們住進陸家的第三年,小致在學校和同學大打出手,把對方手打折了,被叫家長。你一心認為小致頑劣,罰他在院子裡站了三個小時的軍姿。大熱天,他直接中暑暈了過去。從始至終,到他進醫院,你有沒有問過一句,他為什麼會和同學打架?”
“因為你把陸敖也送進了那所學校。因為陸敖和你五六分相似的容貌,因為你那麼快就娶了陸敖的母親。即便你從沒明著承認過。但你以為彆人都沒眼睛,不會看嗎?同學們的風言風語都是衝著小致來的。可就算小致對你不滿,他也還知道你是他的父親,還知道去努力維護自己父親的名譽!”
陸兆平完全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層,彼時,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他們住進陸家的第五年,陸敖看上了小致的一隻鋼筆。問小致要,小致不肯。他就去找你,非要不可。你沒有經過小致的同意,私自把鋼筆給了他,還自作主張買了一隻新的給小致,覺得這樣會皆大歡喜。卻沒想到,小致生氣了,直接把兩隻鋼筆都摔碎了。”
“你覺得這個孩子脾氣大。寧可把東西毀了也不願意給哥哥。心性不好。但你知不知道,那隻鋼筆是八歲那年,母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最後一件生日禮物。也是母親在知道自己重病難愈的時候,特意提前送給他的成年禮。因為她知道,她看不到小致成年了。”
陸放說:“外人看到的都是現在陸氏做的有多大多強。說小致有多風光多威武,甚至經常把他排在富豪榜上。可他剛開始創業的時候才十七歲。他一邊要顧著生意,一邊還得顧著學業,最累的時候,一天睡不到五個小時。”
“他寫信問我要了一筆錢,卻還是不夠。你知道,他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把媽媽留給他的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了的嗎?你知道那些東西對他有多重要嗎?你知道即便如此,他為什麼還要賣嗎?”
“因為他想儘快獨立,他想儘快讓自己變得強大。因為隻有強大了,他才能擺脫你,擺脫這個家,讓你們不能再傷害他。可他的第一次創業失敗了。他不敢告訴我,不是怕我罵他。是怕我擔心。他瞞著我去博第二次,這次難度更大。最困苦的時候,他一日三餐,隻能吃一個饅頭。”
“他花了二十餘年,舍了多少東西創下的陸氏,你有什麼臉要求他給彆人?”
“今天這頓飯真的隻是想見見南南嗎?那些話真的隻是菲姨隨口說說嗎?陸敖他們恐怕都覺得,陸氏能做到今天這個規模,小致一定是借了你的光,搭著你的關係往上爬。所以,陸氏該有他們一份,這是理所當然。”
“但,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小致有嗎?就是陸氏現在做到這麼大,外頭有多少人知道,小致是你的兒子?何況,你都退了這麼多年了。人走茶涼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爸,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願意和這個家維持著表麵的融洽,也願意藏起心結叫一聲菲姨?因為爺爺死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讓我答應他。不管到了什麼地步,都不要忘記,你是我爸爸。要多想想你曾經對我們的好。要我答應了才肯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