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鬼嬰仰天大喊, 怒氣越大,身上的鬼氣越濃。同時,狂風再起, 一道道鬼影從水潭裡飛了出來。一個接一個落入鬼嬰的血盆大口。
陸南石看得出來,這些全都是鬼嬰這幾十年來殺死的人。鬼嬰將他們的魂魄禁錮在水潭裡, 如今更利用他們來增強自己的法力。好心機的算盤。
陸南石眼中淩厲一閃而過, 他橫劍劈了過去,然而吸食了大量魂魄的鬼嬰力量瞬間增強了好幾倍, 這一劍不但沒能擊傷鬼嬰,反而被反彈了回來。
好在陸南石反應快,騰空來了個後空翻,避開了反彈的力道。
鬼嬰勾起邪魅的笑容,“我在這方水潭經營幾十年, 你以為我真這麼好對付嗎?要怪隻怪你自己多管閒事!我本來隻想要趙家村人的命, 也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並不想累及無辜。可你們……”
“是你們自己找死!索性我已經湊足九十七個,隻差兩個就能圓滿。就是趙雪肚子裡的寄身被你們破了也沒關係, 我總有辦法另找一個!”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累及無辜?”陸南石笑出了聲,“說實話我並不覺得你有多大的仇, 多大的怨。何況, 不累及無辜?你殺的這九十七條人命裡, 有多少不是無辜!”
鬼嬰臉色一變, “你什麼意思!”
“你不是周棉, 你隻是她肚子裡還沒出世的孩子。你知道沒出世代表什麼嗎?按照現在的法律規定,還沒出世的孩子,是不算個體自然人的。所以墮胎合法。也就是說你並不是完整意義上的一條性命。這是陽界。
而如果按陰界的法規,胎兒在母體內,會產生靈識,但並沒有完整的三魂七魄。完整的魂魄是出生時才會有的。大多為地府鬼魂轉世。而沒有三魂七魄,隻是一縷靈識,陰界也算不上一條命。”
可以想見的,這話一出,鬼嬰的臉色更難看了。
保鏢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眉頭緊蹙。他覺得此時實在不宜激怒鬼嬰,但他知道,陸南石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能存活下來,是因為周棉獻出了自己,讓你吞噬了她吧?讓我猜猜,你是用的什麼手段,讓她甘願為你做到這一步?她被人羞辱強占有了你。你不是她期待的孩子,反而是她恥辱的象征。所以,她寧可帶著你一起跳河。那時,她恐怕沒想過要讓你活著吧?
可後來掉下水淹死後,為什麼又反悔了?是不是你像對付趙雪一樣,叫她媽媽,求她,你的哭喊和呼喚讓她心軟了對嗎?但你有沒有想過,她把自己的魂魄給了你,你是活了,可她呢?她會不複存在。”
“你最後喚醒了她對你的愛,可你呢?你愛她嗎?不,你不愛。不但不愛,你恐怕還恨吧!她死了,魂魄還能歸於地府,但還沒有完整三魂七魄的你,死後隻會消散在天地之間,連渣都不剩的。所以你恨,你恨她自儘還要帶著你。是不是?”
鬼嬰雙眼通紅,怒斥陸南石,“你說謊!你說謊!我沒有!她是我母親,我愛她!我愛她!我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我在給她報仇!趙家村的人都要死!這是她最後的遺願!”
“不!你是為了你自己!你是想給自己湊足九九之數,讓自己能夠重新降世!為了活,你可以不擇手段,卻還要打著你母親的招牌,你不覺得很惡心嗎?你難道不知道,你做下的是大惡嗎?
你是因為周棉才得以成為鬼嬰,留存世間。所以,從因果上來說,你的罪過,因她而起,她需要付一部分的責任。這對她來說,已經不公平了。但你偏偏還要打著她的旗號,你難道不知道,這會讓她罪上加罪嗎?你如果真的愛她,會讓她擔上這樣的因果嗎?
哦,對了,我忘了!你把周棉吞噬了,所以周棉沒了今生,也不會再有來世。所以,你根本沒想過這些,又或者說,你根本不在意這些,對嗎?”
“不,不是!”鬼嬰渾身發抖,轉而他嗤笑了一聲,“罪?憑什麼就是我們的罪?趙家村的人呢!我母親是怎麼死的!你敢說趙家村的人沒有罪?”
“他們有罪!但,是當時的趙家村人有罪。這和現在的趙家村人有什麼關係?當年還活著的人,也就林阿婆他們幾個。可林阿婆那時也不過七歲,他們不說完全無辜,但總不至於人人都該死吧?
可你這些年殺了九十七個人,這九十七個人裡,有幾個是當年欺負過你母親的人。夠三分之一的數嗎?剩下的呢?當年,他們甚至都還沒有出生,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鬼嬰大叫,“他們生為這些人的子子孫孫,就是活該!”
陸南石彎起嘴角,“哦,是嗎?你覺得罪可及子,也可及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是嗎?那你呢?周棉一家之所以背井離鄉來到趙家村,是因為周棉爺爺在當地打死了人。周棉父親在當地活不下去,隻能另謀出路。
按照你的邏輯。周棉的爺爺,也就是你的曾祖父。若說子子孫孫無窮匱。那周棉和你的死,是不是也是活該?”
鬼嬰一震,怒氣衝衝朝陸南石攻去。然而這一動他才發現不對勁。
就在陸南石和他說話的檔口,一條透明不可見的細長絲線從陸南石身上溜出,一點點在他身周三步遠的地方編織出了一道環繞他的半徑大約一米的屏障。
三步,一米是陸南石計算好的,不會讓鬼嬰有所差距的最近範圍。
事實證明,他的計算無誤。
這到屏障一般狀態下,人眼不可見,鬼眼也不可見。但隻要鬼嬰一碰到屏障,屏障就會顯現出來,他會看到那是由許許多多白色的絲線組成,絲線密集地已經織成了一塊布,將他牢牢阻擋住,讓他不能跨出這個圈。
“你使詐!”
此時,鬼嬰已經明白了陸南石的意圖。
他要的是用言語克製住自己,讓自己的所有關注點都在他和他的言語上,而忽略了其他。
這人果然狡猾!
鬼嬰恨急,一遍遍攻擊者這層屏障。一下比一下用力。而讓他沒有想到的事,他每攻擊一次,圓圈的半徑就縮小一半。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半徑已經縮到最小,貼合到了他的身體。
而那些密密麻麻組成的屏障的絲線一觸碰到自己的身體,就瞬間縮緊,將他整個人,哦,不,整個鬼纏得像個木乃伊一樣,密不透風。
鬼嬰大怒,正待發力。承影直刺過來,從他的身體裡穿了過去,又飛到了陸南石手中。
鬼嬰的人形沒了,重新變為黑乎乎的氣團子,一點點消散。
大敵已去。白色的絲線功成身退,由源頭一個線頭開始崩解,全部收攏回來,變成了一把劍。一把全身泛著亮光,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不是凡品的寶劍。
保鏢目瞪口呆,這……這景象簡直……簡直是不可思議!
陸南石眼神溫柔還帶著笑,看著寶劍說:“含光,做得很棒!”
含光抖動了兩下,似乎十分享受主人的誇獎,嗡嗡響動了一陣附和著,慢慢飛到陸南石身邊,和承影撞擊了一下。
下一刻,含光不見了。承影也自覺化為鐵環,回到陸南石手腕。
陸南石眼睛眯了起來,臉上神采飛揚。
很多人知道他有介子空間,卻從沒有人知道,他的介子空子是和承影融為一體的。也就是說,承影就是空間的載體。含光其實就放在承影的空間內。
而剛才化為絲線的景象是含光的技能,也是在上次神君墓裡含光徹底解開了封印之後,他這些日子摸索出來的。
他忽然發現,承影,含光的能力不隻他現在所知道的這些,想來宵練也是。他們的潛力無窮大。
陸南石突然有些驕傲,前世的他能做出三把這樣的寶劍,很厲害嘛!
他突然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誒,不對!
上輩子的他,雖和現在的他不是完全一樣的他,但也都是他,這個“與有榮焉”似乎不是這麼用的?
摸了摸手腕上的承影,陸南石回頭看先保鏢,“你沒事吧?”
“沒事!”
“杜小平呢?”
“很好!我查過了,隻是昏睡。心律正常,脈搏正常,呼吸正常,體溫也沒明顯變化。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應該沒什麼大礙。”
陸南石蹲下身,抓過杜小平的脈門,“的確沒事。最多明天一早就會醒。你帶他回去吧。順便告訴趙家的人,鬼嬰已經除掉了,讓他們都可以安心睡覺,不用戰戰兢兢了。”
保鏢很是疑惑:“那你呢?”
“我還要留下,處理一些後續。”
“後續?”
“嗯!超度!為之前被他拉下水殺死的那些人。”
“超度?他們不是已經被吞了嗎?還能……”
陸南石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可以。含光隻殺了鬼嬰,沒殺他們。”
瞬間,弧度消失,他轉頭看著水潭,“他們是被鬼嬰拉下去的,鬼嬰一死,他們會回到水裡。水裡是他們的桎梏。如果不能超度他們,他們留在這,會繼續乾鬼嬰的事。因為如果不找到替身,他們無法出這片水潭。”
保鏢麵色一沉,皺起眉,“這裡麵應該有不少當年將周棉逼到絕路的人。”
陸南石點頭,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嚴肅地看著他,“是。我也會超度他們。如果不超度,他們留在這裡,會害了其他人。這是其一。二來,當年事,當年畢。他們被鬼嬰殺害,已經枉死過一回,也算為自己做下的罪孽嘗了債。
至於生前因果是否償還清了,自然有十殿閻羅判決。不必我們操心。再有。不論他們生前做過什麼,至少他們死後,除被鬼嬰控製失去自我意識不得不為的事情外,並未犯下其他錯。
無故殺害鬼魂,我不會做。那也是犯了兩界的忌諱。而且,他們即便生前有罪,也總不至於落得個魂飛魄散,永無輪回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