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記得千萬彆叫蛋了!”
蕭戰庭低下頭,剛硬的麵龐泛著柔和,就那麼凝視著她。
她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怎麼?”
“大名好好起,小名就叫小蛋好不好?”
“你——”蕭杏花頓時惱了,伸手去捶他胸膛:“敢叫小蛋,我錘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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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戰庭當然沒給自己兒子叫小蛋兒,畢竟是三十幾歲得的這麼個寶貝疙瘩,就算要叫蛋,也該是金蛋才對。
他找了先生,特意給算的,順著千堯千雲的名字,這第三子起名叫蕭千翎。
蕭杏花倒是頗喜歡這個名字,默念了幾次後,不由越發抱緊了懷裡這寶貝疙瘩。
“若是娘知道咱們又給她添了一個孫子,不知道多高興!”
這麼一說,蕭戰庭沉默了。
原說過的,夫妻團聚了,便帶著一家子回去給母親祭奠,隻是這邊接二連三的都是事,又趕上蕭杏花懷了身子,更是不能去了。
如今家裡添丁進口,確實也該回鄉,好讓她老人家知道。
“要不然等我出了月子,給千翎擺了滿月酒,咱就回去一趟吧,一個是給咱娘看看千翎,讓她喜歡,二個,我也這麼多年沒回去了,都不知道咱娘墳頭的草有多高了。”
“出月子的話,孩子還小,你又產後虛弱,舟車勞頓的,我擔心於你們身子不好。”
“這個倒是沒什麼,又不是以前窮的那會子了,現在咱們出個門,前擁後簇的,奶娘嬤嬤丫鬟一群,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委屈了他。再說——”
她歎了口氣:“剛才想起咱娘來,我忽然覺得,咱娘必然是想千堯千雲他們了,她老人家還不知道,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
她在白灣子縣那些年,也想過回去看看娘,給娘燒幾炷香,可是一家子整日裡顧著扒食了,這種回鄉探親的事,一要盤纏二要功夫的,哪顧得上。
“好歹等出了月子,再養一兩個月,到那時候,千雲媳婦也生了,我告個長假,帶著你和千翎回去,千堯那邊也可以跟著,千雲留下陪著他媳婦。”
“這樣也好!到時候也知道千雲媳婦生個男還是女,回去好告訴娘!”
於是就這麼說定了,回鄉的日子定在了兩個多月後,也就是秀梅生了後。
談定了這件事,大家夥便開始準備著這小少爺蕭千翎的滿月宴。如今人人都知道鎮國侯家新添了一個小少爺,都是要上門祝賀的,燕京城裡,凡是有些地位的,少請了哪個也不好。
宮裡頭也不甘示弱,早早地派人送了禮來,狀元及第的金錁子,事事如意的玉片子,還有禦賜黃肚兜,禦賜虎頭鞋,各樣物事倒是一應俱全。
而到了滿月酒那天,燕京城裡有些頭麵的都來了,內宅外院都是人。因如今眼看著到了端午節,蕭杏花怕外麵人多過了病氣給孩子,所以也不敢讓他在外麵多待,隻是讓奶娘抱了孩子出去露了露麵。
眾人隻見這娃兒生得白胖團軟,像個白生生糯米團兒一般,大眼睛黑亮,忽閃忽閃的,便是在那麼多人注視下,也是絲毫沒有任何怯意,安靜地躺在奶娘懷裡好奇地打量著看他的那些人。
大家一下子都笑了,紛紛誇讚起來,隻說這虎父無犬子,這孩兒必然大有前途,必然像他們父親哥哥們一般有所作為——這是連蕭千堯和蕭千雲兄弟都誇進去了。
不過這也倒不是虛誇,如今蕭千堯和蕭千雲兩兄弟,陪著父親應酬朝中達官貴人,已經是遊刃有餘,行事間進退的當,時常被人誇讚有其父風範。
而就在這一團熱鬨間,卻又見外麵有家丁滿臉歡喜地進來,先去找了柴大管家,附耳說了什麼。
柴大管家一聽,自然是高興,連忙進去稟報了蕭戰庭。
蕭戰庭聽了稟報,也是眸中透出滿意。
原來那霍家的霍行遠,這次春試,竟然得了十七名。
大昭國的科舉分為春試和秋試,春試分為六道關卡,此處不一一論述,這春試的最後一道為鄉試,這一道若是通過了,便是為舉人了。
中了舉人,進可參加當年秋季的秋試,退則直接進朝為官。
隻是舉人為官,終究前途有限罷了,若是心存高遠,必然要博一博秋試,好歹博個兩榜進士出身,以後才能在官場上談談資曆——當然,這是文官的套路了。
如今蕭戰庭知道霍行遠為這次春試第十七名,自然頗為滿意,想著如此一來,好歹也不算太過辱沒自己女兒的身份。
蕭戰庭當下命人將消息傳進去給蕭杏花知道,蕭杏花知道了,佩珩自然也是知道了。
“好啦,這下子你不用擔心了,至少也是個舉人,不是白身了。”旁邊的秀梅捧著肚子,坐在涼席上,笑嗬嗬地打趣小姑子。
“其實是個舉人有什麼了不起,還是得當個進士,再當個官吧?”夢巧兒要求比較高。
她現在眼光和以前不一樣了,總覺得自己家小姑子還能配更好的,至於什麼霍行遠,她雖沒見過,但是聽說就是個文弱書生,她心裡暗暗地有些看不上。
“夢巧,瞧你說的,如今當了個伍長,這語氣不知道比以前狂了多少!”
紅纓軍裡麵,一個伍就是十五個人,夢巧兒如今是十五個女兵的頭目了,她還挺得意,回來好一番對蕭杏花秀梅訴說,滔滔不絕地,把她紅纓軍中的經曆都細細道來。
“娘說的是,嫂嫂當了伍長,不能看不起舉人,人家舉人再考就是進士了,進士就能進朝當官了。”秀梅不想讓小姑子失落,忙打圓場。
佩珩其實倒沒什麼難過的,如今霍行遠考了這成績,接下來再考個進士,仿佛也不是什麼難事。於是原本心裡的迷茫徘徊一下子被驅逐開來了。
她仿佛都能看到她和霍行遠的將來了。
“等過了這幾日,就讓霍家人來咱們府上一趟,看看把這婚事定下來吧。”
蕭杏花看出女兒心思,這麼笑著說道。
可是不曾想到的是,過了幾日,霍家那邊很快傳來了消息,霍家如今閉門不見客,霍行遠也不想見任何人的。原來這霍行遠是個倔強性子,想靠著自己在秋試中金榜題名,在他金榜題名前,他是怎麼也不願意高攀這鎮國侯府的。
這個消息傳回來,蕭杏花便覺得有些訕訕的。
聽說人家中了舉人,這邊雖然話裡說得含蓄,但其實心裡還是想趕緊地把事情定下來,誰曾想,人家根本不搭理自己家。
佩珩聽了,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笑了下:“沒事,我可以等。”
蕭杏花看著女兒那樣,自然是心疼,晚間和蕭戰庭說起這事來。
“雖說咱們確實是看他們中了舉人才說要定親,可是也不能說咱們勢力吧?咱們堂堂鎮國侯府的千金侯門小姐,總不能隨便嫁給個白身吧?等他有了功名再定親,這也是一開始就說好的,怎麼如今倒是給咱們來了一個拒不想見!”
“勢力?我的女兒,要嫁區區一個舉人,難道還會彆說勢力了去?不說其他,隻說前幾日咱家來的這滿堂賓客,哪個家的兒郎不比他這個舉人身份地位來得高?”蕭戰庭聽說了這事,自然是頗為不滿的。
說白了,霍家他還真看不上,如今說要許親,也是因為倔不過女兒。不曾想,人家還拿起架子來了!
“可不是麼,他家這行事,也真真是有意思!”
蕭杏花頗埋怨了一番:“罷了,以後咱也不能上杆子了。回頭看他們意思,若他們上門,咱就端著架子,若他們根本不上門,咱麻溜地給咱佩珩相看個好人家。雖說佩珩是中意他們家孩子,可是若他們擺出這等架勢來,佩珩真嫁了也是受委屈,我這當娘的自然得給她把關!”
“你說得是,從此後先不搭理他們,晾一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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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蕭戰庭蕭杏花這當爹娘的討論著女兒的婚事的時候,當女兒的佩珩正和自己嫂嫂說話。
“嫂嫂,我記得當時你險些嫁給汪家的公子,後來怎麼沒成?”佩珩怔怔地站在窗前,這麼問道。
窗外放著一盆牡丹花,聽說還是個稀罕品種,如今正是開得好,好一番花開富貴景象。
可是此時的佩珩,顯見的有些意興闌珊。
“其實也沒什麼,他家後來又看中了更好的,是城南綢緞莊子家的女兒,給的嫁妝比我不知道豐厚多少。”
“你當時難過嗎?”佩珩知道自己這麼問,總歸是不好,可是她還是問了。
“是有些難過。”秀梅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這麼說道。
“你和那汪家公子,之前……”佩珩其實還是想再問,隻是卻不知道如何張口了。
秀梅卻是知道佩珩的心思的,歎了口氣,拉了佩珩過來,坐在窗前,一起看外麵那雍容豔麗的牡丹花。
“你哥哥問我和那汪家公子見過嗎,我說見過一次,但其實……其實那次見過後,還曾傳過書信。”她苦笑了下:“隻是不好告訴你哥哥,要不然他知道了,心裡又是疙瘩。”
“我明白,有些事,說了還不如不說,我哥哥又是那小心眼的,難免多想。”
“他給我寫了許多信,上麵都是詩,一句詩,一句情,都是些哄人開心的話。我看了,自然是心生向往,想著嫁給他,相夫教子,陪著他吟詩作對。”
隻是夢還沒醒,便聽到了他訂下了彆人的消息。
“你……你怨過他嗎?”
“有什麼好怨的,他其實並不能做主,他從小都是聽家裡的,想必訂下那個綢緞莊子家的女兒,也非他所願吧。隻是他既然生在汪家,父母定了的事,他也不敢說什麼,所以……這也是我的命。”
秀梅想到這裡,忽然笑了:“其實我倒是慶幸,慶幸這樁婚事沒成,我才遇到你哥哥。嫁給你哥哥之後,我才知道,那些什麼詩詞都是虛的……”
唯獨伸出手去,可以觸碰到那火熱的心跳,才是實實在在的。
佩珩聽聞,默了好半響,自己也歎了口氣,笑了。
“也罷,我從不曾悔,可是卻要看他的意思了。若他一如既往,我便是舍命也要相陪,若他棄我,我也沒什麼可怨的。”
除了那個曾經許下終身的男人,她還有父母兄長,還有對她疼愛至極的兩個嫂嫂。
便是被人辜負了,仿佛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