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皇上早沒了皇後,如今皇太後身邊隻有幾位妃子陪著,其中一個胡貴妃,素來得寵的,人也分外機靈,見此情景,便乾脆笑著道:“今日這小少爺得了太後喜歡,還不知道得什麼好賞呢!”
她其實是有心巴結蕭杏花,便故意這麼說的。
皇太後剛才一見了這叔侄兩個,就不舍得挪開眼睛。年紀大了嘛,總是喜歡白胖小娃兒的,特彆是一對男娃娃,更是讓她愛不釋手。
如今聽胡貴妃提醒,這才想起來,笑望著蕭杏花:“瞧我這記性,知道這叔侄兩個要來,特意準備了見麵禮的,不曾想如今見了,一高興,竟然險些忘記了。”
說著,趕緊命大太監呈上來,卻見一個鏤空雕刻的木盒裡,上麵覆了一層明黃緞布,揭開上麵那層布,下麵是兩塊長命鎖。
這世上長命鎖雖多得是,可是這個長命鎖,卻是一瞧便不同凡響,做工精致繁瑣,上麵鑲嵌了各色瑪瑙寶石。
取下來仔細看,還能看到背麵繡了一些字,兩個長命鎖背麵都是四個字,四個字又各有不同。
蕭杏花也看不太懂,自然隻有謝恩的份了。
若是以前,她看到這麼金貴的玩意兒,還不趕緊拾起來揣懷裡。可是現在她哪裡缺這個東西,金銀珠寶什麼的,蕭家庫房裡隨便挑,想挑什麼樣就挑什麼樣。
人見識多了,眼界廣了,自然不把這區區金銀之物放在眼裡了。
可是她也知道,太後特意命人打造的這兩個金鎖,又是如此華麗貴重,這就是太後把她兒子孫子放在眼裡了。
其他人,太後有賞,還不是隨便從庫房裡挑點現成的,哪來這麼麻煩?
所以蕭杏花著實感恩,帶著女兒媳婦的,起身就要跪著謝恩。
太後娘娘連忙命人將她們攔住:“你和秀梅都才生完孩子沒多久,仔細地下涼,彆那麼多規矩。今晚是中秋佳節,叫了大家夥來,都是一起賞賞月,吃吃餅,樂嗬樂嗬。若還是如往日那般規矩地磕頭,我還不如看身邊的宮女磕給我看。”
太後說這話,倒是把大家逗樂了,一時身邊的妃子們恭維起來,旁邊的貴婦們也都紛紛笑著附和。
於是外麵絲竹之聲響起,晚上的宴席開始,一群貴婦姑娘們,紛紛邊吃邊說笑,後來太後興致高了,便起了一個題目,讓大家接龍作詩。
作詩這種事是豪門宴席上顯擺自己的大好機會,更是家裡未曾定親的女兒展露才華的時候。
第一次輪到蕭杏花作詩的時候,她直言不會,並讓自己女兒佩珩代為作詩。
有知道的,自然有些替她擔心,譬如安南侯夫人,險些說不用作了,因為她知道,佩珩來燕京城前還不識字的,哪可能一年多時間就會作詩了。
安南侯夫人旁邊是薄夫人,薄夫人看安南侯夫人著急,便輕輕地按住她手,搖了搖頭。
薄夫人是佩珩的乾娘,她自然是知道,佩珩如今長進不小。
就在安南侯暗暗替佩珩擔心的時候,隻見佩珩略一沉吟,便吟出一首詩來。
眾人原本也沒指望這位一年前據說還是鄉下姑娘大字不識的侯門千金能吟出什麼詩,好歹接上彆丟人,也讓她們能借機誇一誇就罷了,誰曾想,佩珩吟出的詩竟然是對仗工整琅琅上口。
這下子,原本準備好的讚美之詞都凝在了口邊,她們愣了片刻後,才開始連連稱讚起來。
“蕭姑娘真是秀外慧中,這模樣長得跟天仙似的,不曾想,詩也作得這麼好。”
“可不是,蕭姑娘這首,算得上是今晚之冠了!”
她們在稱讚之中,難免越發仔細地打量著這位蕭姑娘,相貌自然是個絕色,身段也是一等一的順溜兒,更兼那神情委婉可親,寫出來的詩也是頗有才情。
最最難能可貴的是,還是當今鎮國侯家的女兒!
這樣的姑娘,誰不盼著能娶回家給自己當兒媳婦啊!
於是佩珩收獲了不知道多少欣賞打量的目光。
接下來又是一輪作詩,第二次輪到蕭杏花的時候,彆人隻以為她依然要讓自己女兒代作,誰曾想,這一次,她卻讓自己兒媳婦秀梅起身作詩。
秀梅本就是出身秀才之家,自小讀書的,遇到這種事自然沒有怯場的道理,也起身,大大方方地作了一首。
眾人看在眼裡,越發暗暗感歎,想著去年太後娘娘做壽,也是見過這位蕭家的小兒媳婦的,那個時候也沒太看在眼裡,不曾想,如今竟然也是正兒八經侯門少奶奶氣派了,做起詩來也是秀雅大方,並不比彆人差了去。
一時就有人誇,隻說蕭杏花有福氣,兩個兒子自然是虎父無犬子,眼看著都是成才的,就連兩個兒媳婦並一個女兒,也是有文有武。
誇著誇著又說到了小叔侄兩個,越發覺得蕭杏花有福氣了。
蕭杏花在眾人略帶欣羨的奉承中,自然是心裡喜歡,頗有些飄飄然,不過細想下,自己也笑了,人家其實就是看著她背後的蕭戰庭罷了。
太平時候人們講究多,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眼瞅著仿佛要打仗了,這個時候誰都記起她這個大將軍夫人來了!
而就在這一片盛讚之中,胡貴妃旁邊坐著的一位,卻有些心裡不痛快了,那人不是彆個,正是寶儀公主。
寶儀公主的親事已經差不多敲定了,是定國公家的嫡長孫,以後這位嫡長孫便是降階承繼了家裡的爵位,至少也是個伯爵。況且這位嫡長孫年方十八,生得相貌堂堂,才情武藝都是極好的,配寶儀公主綽綽有餘。
大家都覺得,寶儀公主丟了蕭戰庭,反倒撿了個好親事。
嫁個少年郎總比個三十多歲老男人強吧?
寶儀公主之前也這麼想的,所以對蕭戰庭,如今也沒什麼惦記的,特彆是看到她皇奶奶懷裡抱著的那兩個娃。
兩個娃兒雖然可愛吧,不過她一個年輕姑娘,看著自然沒什麼感覺。她本是十七八歲桃之夭夭的年紀,每日所想不過是妝容衣衫,而這兩個白胖娃娃雖看著還算有趣,不過想想是蕭戰庭的孫子,便有種難言之感。
誰曾想,你滿心以為的夢中情郎,竟然當爺爺了?想想都覺得以前的一片癡情喂了狗。
隻不過,她現在坐在胡貴妃身邊,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心裡不是滋味,不是因為蕭戰庭,卻是為了蕭佩珩。
身為天朝公主的她,至今還記得,那個跟在哥哥嫂嫂身後,看著滿臉羞澀,總是微微低著頭,仿佛很是上不了台麵的小姑娘。
如今不過一年多時間,怎麼活脫脫變了個樣?
這滿場的夫人們是不是眼花了,不來誇她這個公主,竟然去誇這麼個曾經的鄉下姑娘?
這可真是麻雀飛上枝頭做了鳳凰。
寶儀公主暗暗有些不快,隻好低下頭吃月餅。
誰曾想,心裡不爽快,月餅也頗覺得難吃,特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彆人身上的時候,身為一個公主,那滋味真不好受。
好不容易這宴席結束了,寶儀公主氣呼呼地回自己宮殿去,一邊走著,一邊問旁邊的嬤嬤。
“那蕭佩珩,年紀也不小了,可是定了婚事?該不會老大不小還沒嫁吧?”
嬤嬤低著頭,暗暗歎了口氣,她真不想說,其實人家蕭家姑娘比自家公主還小兩歲。
她隻能陪著笑了笑,道:“原本之前,太後娘娘是有意把這位蕭姑娘配給涵陽王殿下的,可是後來涵陽王殿下去找了太後娘娘,不知道說了什麼,於是這婚事終究沒成。如今我聽著,是有意當年在鄉下時的個年輕後生,那年輕後生如今正在準備秋試,若是中了,到時候金鑾殿上禦筆親點,賜個官兒,怕是這婚事就也定下來了。”
“鄉下的年輕後生?”寶儀公主微微擰眉:“果然是鄉下來的,便是飛上枝頭,還是那不上台麵的眼光。”
嬤嬤是有心教導自家公主,好讓她改改那得罪人的脾氣,於是便笑著繼續道:“其實也好了,可見這位蕭姑娘是個得了富貴依然不忘初心的,再說了,聽說那位年輕後生也是有些來曆,竟然是當今晉江侯的親侄子。這也是一門好親事,算得上門當戶對,說起來,也是這位蕭姑娘有眼光了。”
“霍碧汀的親侄子?”寶儀公主回想了一番,想起來了:“是了,我也聽說她認了家裡人。”
“對,就是晉江侯的侄子,之前認過親的,說起來這事也是巧。”
寶儀公主點頭,再點頭,擰眉沉思半響,最後才喃喃自語道:“我倒是要去瞧瞧,這蕭佩珩看上的,到底是個什麼樣人,怎麼她還惦記著以前那麼個窮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