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2 / 2)

那樹……竟然有著像刀片一般的葉子。

“你這袍子,這袍子是誰的?”蕭杏花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剛才的笑意,她急聲問道。

“誰的,這關你何事,左右不是你的就是了!”夏銀炭沒好氣地說,接著便將那一大桶水潑在了籬笆牆處,還有一些險些濺到了蕭杏花裙子上。

蕭杏花根本懶得和他計較這個,看他轉身就要進屋,也是急了,連忙跨過籬笆追上去:“夏先生請留步,請你好歹告訴我,那個袍子到底是誰的,上麵的繡花又是何人所刺?”

“關你何事?我又為何要告訴你?”

夏銀炭一看到這婦人,便是滿肚子的火,硬生生憋著,卻又說不出口。

他不過是也想吃個烤野豬肉而已,他招誰惹誰了,竟還得躲著他們!

“夏先生,此事於我而言,關係重大,好歹求你告訴我,那個袍子上的樹,到底是什麼樹,重在哪裡?你可曾見過那樹?”

夏銀炭聞聽,疑惑地看了看她,皺眉道:“你管這個做什麼,左右這樹,你這等人,是不曾見過的!”

“為何我不曾見過,難道你見過?還是說,你其實也根本不知道,也不曾見過?”

蕭杏花的激將之法果然奏效,夏銀炭冷道:“怎麼可能,我自然是見過,這樹是我主爺家中所種,其他地方,是再也沒有的!”

蕭杏花怔怔地站在那裡,腦中回響著剛才夏銀炭所說“這樹是我主爺家中所種,其他地方,是再也沒有的”。

這意思是說,夏家是種了這種樹的,且隻有夏家有?

那意思是說,她的父母,竟然就是住在夏家?她也曾經在夏家住過?

蕭杏花自然不肯放過這個線索,忙對夏銀炭哀求道:“夏先生,能否請你通稟一聲,我要見你們家主爺,要請教你家主爺一件事。”

“你見我家主爺?你就死心吧。”夏銀炭不屑地道:“他是自然不肯見你這等俗人的!”

“不行,我必須見到他,必須要問問——”

“煩請你馬上滾出我家院子,若是再敢踏進一步,便是你一介婦人,我也能直接把你仍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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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夏銀炭是油鹽不進的人物,況且蕭杏花早把他得罪過了的,此時再求他,真是比登天還難。

蕭杏花左思右想,想出許多法子,甚至讓侍衛在此高呼求見夏大夫等,以引得夏大夫注意,誰知道最後都是被夏銀炭趕了出來。

蕭杏花無奈之下,冥思苦想,最後想起佩珩曾經提起,說是這茅屋之後其實彆有洞天,不光有個院落,且院落外還有洞天。

想必這夏大夫平日其實不住在茅屋裡,而是住在裡麵的洞穴中?

若是她繞過那位夏銀炭,直接設法去後山呢?

隻要見到了夏大夫,她一定要問清楚,這有著刀子一般樹葉的樹,到底是怎麼回事,或許……她就能弄明白自己的身世了。

打定了這個主意,她便命兩個兒子帶著人繞過後山,看看有沒有路前往茅屋後。當娘的既然吩咐下來,蕭千堯等自然儘心去辦,隻是他帶著人手饒了幾圈,把山頭都快踏遍了,這才發現,夏大夫這茅屋建得實在是奇巧,恰運用了這雲夏山的地勢。可以說,茅屋之後便是小一片峽穀,彆有洞天,可是要想進那片峽穀,隻有一個入口處,便是夏家的那個院落。看來平日輕易不見夏大夫從這茅屋出來,其實人家是在峽穀裡活動,茅屋隻是個幌子罷了。

蕭千堯先帶著人把這雲夏山地形圖畫下來,又和弟弟分頭設法尋找入穀之法。

蕭杏花這幾日不斷地回想著那白袍上麵的刺繡,分明就是自己記憶中的樹。不免就想著,難道說這夏大夫和自己的身世有關?白袍上尋常都是繡些花鳥魚草,鏽兩棵樹上去並不常見,難道說這種樹對夏家而言有著特彆的意思?

自己未曾被拐賣時,必然是曾經長在夏家的吧?

蕭杏花這麼胡亂想著,忽然又想起另外一樁事,那樁早就被她當個笑話忘記的事情。

當年她進了燕京城,跟隨著蕭戰庭進宮為皇太後祝壽,曾經巧遇一位姓夏的,當時那人好奇地打探自己姓氏來曆。當時自己心中頗為防備,便胡亂敷衍過去。

如今想起來,卻是不免心驚。

那人好好地問自己姓氏做什麼,該不會?

這麼一想,心中越發亂糟糟的,仿佛有一種答案已經埋在心底,呼之欲出,可是卻又不敢相信。

因她有心事,盼著能見到那位夏大夫,偏生蕭千堯還沒查到入口,便每每站在籬笆牆外,想著萬一夏大夫出來,好歹問清楚。或者佩珩出來,自己讓她去問也行。

誰知道接下來兩日,根本不見佩珩或者夏大夫出來,隻見到那位夏銀炭。

她以前還有心思嘲諷挖苦一番夏銀炭,如今卻是興致全無,連看都不想看夏銀炭一眼。他擺明了不會告訴自己什麼的。

蕭杏花不再追問夏銀炭,夏銀炭反而有些納悶,不免暗自揣摩,這婦人看著實在是個刁蠻的,如今怎麼好好的變了性子,該不會打著什麼鬼主意吧?

蕭杏花看出夏銀炭的疑惑,也懶得搭理他,隻是催著自己兒子想辦法。

蕭千堯和蕭千雲兄弟二人,自是知道母親著急,可真是連夜晚都不歇著,費心探查這邊地形,終於在花費了整整兩日功夫後,找到一條小路,攀爬上去,繞過山頭,便能過去那峽穀。

蕭杏花一聽大喜,當即由蕭千堯帶著,穿過那條小路,又攀爬上了山頭後,從後麵山腰繞過,終於到了那片峽穀的邊角處。

“娘,按理說,從這處往南邊一直走,就是那幾間茅屋的後院了,按照佩珩說的,往日那位夏大夫都是留在那處後院的。”

“好,你現在這裡瞧瞧,看看這邊有沒有人,我過去南邊找。”

“娘,那你小心些,若是碰到了夏大夫,好生和人家說?”

“那是自然。”

其實蕭杏花此時心跳如鼓,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那個自己百思不解的答案,就要呈現在自己眼前了。

她和兒子分頭行動,兀自撥開那成片的蘆叢,小心往前走去,約莫走了一盞茶功夫,終於隱約看到了一處院落。

當下心中一喜,緊跑幾步來到那處後院,果然見這裡擺滿了許多藥罐並其他器皿。

待仔細看時,卻見這裡有整齊排放著許多做工精致的白玉罐子,白玉罐子上有著細巧的花紋,而在罐子一旁還擺放著成排的銀針,博山爐,銅杵臼,戥子,鐵藥碾等。

這個情景在醫家本應該是尋常可見的,隻是蕭杏花盯著那藥罐子,一時卻是怔住了。

她知道,這世上的藥罐子有千百種,可是這一種,卻是十分罕見的。

偏生這種罕見的藥罐子,她是見過的。

她在哪裡見過?

蕭杏花呆了半響,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腦中一片空白,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竟鬼使神差一般走近了那藥罐子,抬手掀開來一個,摸出了裡麵的藥材,下意識地放到嘴裡。

這味藥,她並不知道是什麼,更不知道是作何用途。

可是當那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她眼淚一下子落下。

這些年,她根本吃不得藥,完全吃不得。

以前並不知道為何,如今卻忽然明白了。

在那些已經隨著歲月逐漸湮沒的記憶裡,她曾經日複一日地從這樣的藥罐子裡取出藥來,逐個品嘗,曾經舌尖除了苦澀,再品不出其他滋味。

這就是她未曾被拐時的幼年的味道。

後來她忘記了這些,卻記住了那種幾乎讓舌尖發麻的味道,無論經曆了多少苦難,都不曾忘記。

“是何人擅闖我的——”

猛然間一聲嗬斥。

蕭杏花木然地回過頭,透過一雙淚眼,望向那站在不遠處的人。

那人著一身淺青緞衣,麵龐清雅,神情冷厲,身材頎長。

蕭杏花此時的視線是模糊卻又清晰的,籠罩在眼底的淚光仿佛破碎了的湖麵,將眼前的一切分割為數個清晰而搖晃的畫麵。

這人看樣子是有五十多了,下巴已經有了半黑不白的胡子,眉心處也有了些許痕跡。

可是不知道為何,也許是那淚光形成的鏡麵使她產生了幻覺,她竟仿佛能看到三十年前,那個尚且年輕的他。

他身形頎長,於她而言,是仿佛鬆柏一般的存在。

年幼的她,曾經仰起臉,去望著這麼一個人。

“爹爹,我不想吃了,好苦好苦,我要吃飯飯!”

“好寶寶,飯飯是要吃的,藥也是要吃的,不吃藥,你怎麼當神醫啊?”

“爹爹,我們去聽娘彈琴好不好?”

“洙蘅啊,你娘這不是睡著了嗎?來,乖,跟著爹去看看後院的草藥發芽了沒,爹今日教你認一個新藥。”

“爹爹,為什麼我們要熬這麼多藥啊?他們都病了嗎?”

“是啊,他們這麼多人都要死了,所以爹才要帶著你來,我們一起熬藥藥,救活了他們,給寶貝洙蘅行善積德,這樣洙蘅才能長命百歲。”

“爹爹,你慢一點,洙蘅走了這麼多路,好累累,好累累!”

“爹爹,你在哪裡?爹爹快來救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爹爹!”

那個軟糯稚嫩的聲音,從她那模糊微弱到幾乎連夢裡都不會複現的記憶中,掙紮著破土而出,穿過了三十年的歲月縫隙,就這麼在她耳邊響起。

“你,你是——”夏九寒之前嗬斥的言語隻說了半截,便被眼前的這個人影驚呆了。

這些年,他走過了千山萬水,見過了不知道多少和他的妻子極為相似的女子,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剛剛收下的那個假女兒佩珩。

可是她們再怎麼和自己妻子相似,他都知道,那並不是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從出生時就被他抱在懷裡,悉心嗬護,耐心教導,從未離開過他半步。他怎麼可能看不出,那些無論多麼相似的,都不可能是他的女兒!

他明白,隻要他的女兒站在他麵前,不需要多說一句話,也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他都會一眼認出,那是他親生的骨血,是他曾經捧在手心的女兒。

此時此刻的他,望著這個呆立在他的藥罐前兩眼含淚的婦人,眼睛也竟然漸漸地被淚水模糊,嘴唇甚至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根本問不出自己要問的。

“你,你可是……洙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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