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買強賣(1 / 2)

黑心金光菊是一種生命力十分頑強的植物。

隻要是陽光充足的地方,這種脾性堅強,耐乾旱,又耐極寒的植物很快就能長出一大片金燦燦的花盤。

隻不過離斷齋裡的這株黑心菊此時在暖和的陽光下蜷起花瓣葉片,蔫噠噠地趴伏在地麵上,尋常人看不到的靈氣朝著四周緩緩逸散開來。

傅回鶴雙臂環胸半靠在回廊邊的柱子上,見到這情景,指腹微動,摸了白玉煙鬥出來一聲不吭地抽。

花滿樓蹲在金光菊的旁邊,絲毫不在意自己價值連城的錦衣被沾染上了泥土,他的手指一點點摸索著金光菊周圍的土壤,指尖緩緩靠近金光菊開始褶皺枯萎的葉莖。

花滿樓在腦中勾勒著手下摸索出的這株金光菊的樣子,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若有所思:“不是葉片的話,是根出了問題?”

【好痛……好痛……】

花滿樓的耳邊再度響起那道方才便聽到的聲音,極細,極微弱。

他想了想,轉頭麵朝方才傅回鶴說話的方向:“傅先生,我需要挖開檢查一下它的根係。”

“我來挖。”

傅回鶴的聲音自身旁冷不丁響起,饒是鎮定自持如花滿樓,也不禁被這人的神出鬼沒嚇得手指一顫。

花滿樓能聽到身邊人一點點挖開泥土的動靜。

雖然聽聲音和行為並不是什麼好脾性的人,但出乎意料的,在侍弄花草上,這人卻是小心謹慎極了,在快要戳碰到根係時毫不猶豫地將花鏟放在一邊改用手指一點點撇開旁邊的泥塊。

“傅先生想必也是一個十分愛護花草之人。”

花滿樓自幼對花草樹木有一種彆樣的熱愛,對他而言,百花齊放有爭奇鬥豔的美麗,但鬆柏長青灌木蔥鬱亦有獨特的韻味。

自然而然的,花滿樓對那些真心愛護花草的同道中人也更加親近。

“恐怕要讓花公子失望了。”傅回鶴將那株蔫吧的黑心金光菊放到花滿樓的手中,手指殘留著些許微濕的泥土,微微碰觸花滿樓的手心,是一點冰涼如玉的觸感,“我隻是對這座院子裡的花草上心罷了。”

男人的嗓音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散漫。

花滿樓不置可否地彎了彎眼角,而後另一隻手罩在那株金光菊上細細檢查起來,幾息過後,他眉頭一鬆,露出釋然的淺笑:“喏,是根莖遭了蟲噬,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斷了好幾處。”

傅回鶴低頭循著花滿樓指著的地方看去,入眼還是那株蔫巴巴的金光菊,根係上全然看不出花滿樓所說的被蟲啃過的痕跡。

“怪不得它在說好痛。”花滿樓憐惜地摸了摸金光菊的葉片,“其實湖水邊的土壤過於濕潤,不太適宜金光菊的種植。若是有更乾燥一些,日照更充足的地方,將這株金光菊移栽過去會更好。”

傅回鶴蹲在一邊,口中舌根頂在牙根處微微用力,看向花滿樓的眼神格外銳利:“你說,你能聽到它的聲音?”

舉著一個花盆跑過來的爾書也愣在原地。

花滿樓衝著爾書道謝,而後像是目能視物一般選了些稍遠一點的,半乾不濕的土壤,而後將那株黑心金光菊重新種進了花盆裡。

“湖邊的泥土裡細蟲的確要多些,它自己選了另一邊的土壤,我檢查過了,是很適合它的土壤,是個聰明的小家夥。”

沒去反駁這方湖水絕對不可能生蟲的事,傅回鶴看了看湖水,又看了看那株躺在花滿樓手心萎靡之勢有所好轉的黑心菊,若有所思。

爾書盯著花滿樓做完這一係列的動作,而後愣愣地轉頭看向傅回鶴。

就見傅回鶴不知什麼時候席地而坐,長腿盤起,手肘抵在膝蓋處,雙手隨意搭在兩側,就這麼定定注視著花滿樓。

眼神變幻莫測。

爾書正琢磨傅回鶴的眼神,就聽到傅回鶴又問:“那當日花公子掉進我懷裡的時候,可有曾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溫和謙遜到了極致,讓熟知某個男人本性的爾書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花滿樓猶豫了一下,但想到這裡不尋常的地方豈止一處,大抵便是這裡還有其他沒有心跳卻會說話的物件或人,便不覺有他,回答道:“的確聽到許多聲音竊竊私語,不過聲音很小,聽不太真切。”

“這樣啊……”傅回鶴微微一笑,垂下眸子,慢條斯理地清理著手上殘留的泥土,“想必花公子今日敲門拜訪,也是聽到了有人邀約所致,可對?”

花滿樓終於鬆了口氣,點點頭。

其實他聽到的是求救,隻不過現在想來應該是某株花草的聲音。

傅回鶴長長歎息了一聲:“可惜了,我還以為是花公子非禮輕薄了在下,回去之後思量再三想要賠罪負責,才會登門拜訪呢。”

沒有非禮之意但的確摸了人的花公子:“我真的沒有非禮輕薄閣下的意思……”

傅回鶴抬手,指尖順著那日花滿樓撫摸的順序走了一遍,輕飄飄一挑眉。

指腹與肌膚微微摩擦的聲音傳入花滿樓的耳中。

花滿樓沉默下來。

臉上溫暖和煦的笑有些勉強,溫文儒雅的花七公子此時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最終隻得認下,艱難道:“雖是事出有因,但在下冒犯了傅先生確是事實,傅先生若有驅使,在下……”

“既然花公子有負責的意思,事情便好說了!”傅回鶴展顏一笑,將花滿樓還沒說完話卡了回去,站起身的同時還不忘扶了一把花滿樓,順帶揣起那盆黑心金光菊,“外麵陽光太盛,不妨入內詳談。”

動作行雲流水,流暢至極,一副做慣了的強買強賣黑商做派。

雖然被這麼明晃晃又無賴地套路,但花滿樓的態度依然很溫和,他隻是將方才卷上去方便動作的袖子放下來,語氣有些無奈道:“那便勞煩傅先生帶路。”

兩人就這麼一個敲竹杠,一個完全不反抗被敲,一前一後地走了,徒留爾書一隻腦袋跟不上的毛團子在陽光下淩亂。

不是,發生了什麼?

莫慌,捋捋——

爾書小爪子握拳抵在腦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