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發表(1 / 2)

站在前堂的,是一個看上去蒼白而冷雋的青年公子。

他的容貌過盛,不僅僅應當用清俊亦或者是姣好來形容,他站在那裡,雙眉微蹙,低著頭,眸光定定注視自己的雙腿,長發自肩頭滑落,竟有一種我見猶憐的羸弱感。

但當他抬眼看過來時,那雙眼睛鋒銳孤傲,帶著劍鋒劃過冰層激起的冰冷卻熱烈的冰花,令人不寒而栗,整個人方才那種羸弱的單薄感蕩然無存。

傅回鶴自回廊而來,腳步不疾不徐,而後抬手撥開珠簾走進來。

他在長桌後的貴妃榻坐定,手心翻轉間托出一杆青玉煙鬥,側首抽了一口,淡淡道:“盛公子,請坐。”

盛崖餘站在原地許久,這才邁步朝著這邊走過來,從一開始的動作艱澀生硬,到第二步,第三步……他的身形一頓,而後才在長桌前坐下。

“有人告訴我,這裡可以實現任何的願望。”盛崖餘的聲音清冷中帶著倨傲,他似乎並不習慣多言,說話時總會停頓片刻,“隻要,同傅先生做一個交易。”

傅回鶴聞言頓了頓,挑眉道:“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裡,也更沒有幾個人能來到這裡。”

盛崖餘笑了:“如此看來,傅先生這裡,倒不是徒有虛名。”

他的容貌本就清麗過人,笑起來時那份寒氣便散了幾分。

出乎盛崖餘預料的,麵前的男人並沒有追問告訴他離斷齋之事的人是誰,而是用一種足以穿透魂魄的眼神注視著他,眼中透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淡漠睥睨。

但很快,白發的男人勾唇一笑,將那份危險的淡漠氣散開,轉而變得溫和矜雅:“盛公子本是這世間最不應當做一名捕快的人,但卻沒有人比盛公子做的更好。”

“這樣的人不論在哪裡,都是值得敬佩與欣賞的。”

盛崖餘六歲之時便遭遇劫難,雙親被殺,他的雙腿也被賊人砍斷,當胸一掌震斷經脈,哪怕被即使趕到的諸葛神侯所救,但也從此落下雙腿殘疾,不得修習任何內功外功的遺憾。

但如今的他卻有著一個名號——“無情”,是為諸葛神侯府四大名捕之首,是令無數江湖作惡者聞風喪膽的大捕頭無情。

哪怕雙腿不良於行,哪怕經脈之中沒有絲毫內力,甚至體質相較尋常人還要羸弱單薄,但盛崖餘卻憑借著驚人的毅力韌性與世人遠不能及的悟性,將暗器一途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盛崖餘不能自如行走,但他身邊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有可能成為他機關暗器中的一環。

他精於暗器,精通各類毒藥,但他的暗器卻從不淬毒,是江湖之中首個也是唯一一個將暗器化為明器而用之人。

傅回鶴注視著麵前挺直脊背,薄唇抿緊的客人,不由得再度一笑。

江湖人皆追捧劍之君子,刀之粗獷,樂器之清雅,棍棒之威猛,盛崖餘用著曾經被江湖人視作下三流的暗器,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否認他的正直與孤高。

其他人因持刀劍兵器而自詡君子俠士,但盛崖餘卻不同,他隻需要坐在那,他手中是何武器,那武器便就是君子之刃。

傅回鶴的手掌在桌麵上輕輕一抹,一方木匣在霧氣中悄然出現在盛崖餘眼前。

盛崖餘眸子一縮,心下暗驚。

傅回鶴慢慢抽著青玉煙鬥,煙霧輕輕緩緩地在身周逸散開來,他道:“這是一枚種子,不論盛公子想要實現的願望是什麼,它都能為盛公子實現,而若是它發芽而出,傅某便會徹底實現盛公子一個願望。”

盛崖餘能一路走到現在,憑借的還有他的智謀驚人,他抓住了傅回鶴話語中的未儘之

意:“若是種子無法發芽呢?”

“十年。”傅回鶴勾唇,緩緩道,“離斷齋的每一顆種子都有自己的小脾氣,這顆種子隻接受十年的契約年限。倘若十年之內不發芽,傅某便會收回這顆種子。當然,若種子離開盛公子,盛公子身上出現的所有奇跡都將回到最初。”

對盛崖餘而言,他最執著的遺憾莫過於自己的雙腿。

但讓一個殘疾二十多年的人宛如奇跡一般獲得一雙行走自如的雙腿,卻又在十年之後徹底收回,這種得而複失,失而複得的大起大落,無疑是一種最殘酷的折磨。

但盛崖餘並沒有質問交易的不講道理,反而語氣平靜地開口:“天下本就沒有白得的奇跡,若是想要帶走這枚種子,在下需要付出什麼?”

傅回鶴的神情終於稍稍變化了一瞬,他挑眉問:“盛公子當真願意交易?”

這顆種子因為契約年限的特殊性,其實在千年間很少離開離斷齋。

畢竟來到離斷齋的人大多都有著刻入心底的遺憾,沒有多少人能夠並且願意承受這種願望實現而後落空的痛苦。

盛崖餘的眼睛很亮,嘴角泛著一抹冷峻的笑意,他十分客氣地對傅回鶴點了點頭,道:“多謝傅先生好意,但對我而言,莫說是十年,哪怕隻能站起來一天,便已然是饋贈。”

他這一生經曆的磨難挫折太多,多到盛崖餘早已經有自信可以麵對更難更深的苦痛。

這樣的心性與性情,讓傅回鶴不由想起從前的花滿樓。

他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一分,手指點在錦盒之上,將種子推到盛崖餘麵前:“代價隻需要盛公子的半副身家,盛公子默認交易後,傅某自會取得。”

隻是金銀之物?!

——這同那人說的並不一樣。

盛崖餘微愣,遲疑了一瞬。

——但若隻是金銀之物,他便再沒有了任何的猶豫與遲疑。

他的眸色很快沉著堅定下來。

伸手打開匣子,裡麵是一顆並不大的種子,顏色較深,盛崖餘看了好幾眼才辨認出來這是一顆仙人球種。

他抬手輕輕碰了一下這顆細小的種子,白皙的指腹與種子的表麵一觸及分,而那顆種子就像是被染上了一層靈光一般閃動了一瞬。

這還是傅回鶴第一次見這枚種子有這樣的反應,有些訝異地一笑:“它很喜歡你。”

盛崖餘也彎了唇角:“我也是。”

話音剛落,一道盛崖餘看不到的契約金線沒入盛崖餘指尖,轉瞬消失。

盛崖餘在收起種子時想起什麼,抬眸問傅回鶴道:“傅先生,這枚種子可對土壤陽光有彆與尋常種子的喜好?”

喜好?

傅回鶴又笑了,他有一種預感,這顆倔強又高冷的仙人球種子或許會同盛崖餘有著彆樣的緣分。

他的語氣帶著些揶揄,又似乎摻雜了意味深長,道:“盛公子隻需要多同他說說話便是。”

多……說話?

盛崖餘捏著匣子的手指收緊,心中掠過一絲窘迫。

他向來不善言辭,就連師父和師弟早些時候都曾說他甚至有些孤僻,這樣的要求著實有些為難他。

但……

盛崖餘點了點頭,堅定而真誠地應下:“好,我知道了。”

交易達成,目送盛崖餘離開,傅回鶴斜倚向身後的貴妃榻,麵上的神情在煙霧籠罩中忽明忽暗。

良久,他垂下眼簾,遮擋住了然的冷意。

花滿樓走進來,見傅回鶴的神情不對,問道:“怎麼了?可是交易有什麼問

題?”

傅回鶴笑了下,此時麵上看上去倒是一片悠然:“不是交易有問題,是這位客人來得方式有些問題。”

“嗯?”花滿樓走到桌邊,伸手繞了繞傅回鶴煙鬥中逸散而出的靈霧,觸手間有些冰冰涼。

傅回鶴挪了挪身子,示意花滿樓過來坐下:“這些客人知道離斷齋的方式大約分為三種。”

花滿樓不疑有他,便捋了衣擺在傅回鶴身旁坐下。

“一為我親手發出請柬,邀請而來;”

“二為其身臨險境,奄奄一息之際迸發出強烈的**,被離斷齋察覺,從而指引而來;”

“而最後一種,便是這些大氣運者所在小世界天道有意為之。”

傅回鶴說著,朝著花滿樓坐的地方蹭近了些,傾身在花滿樓唇上親了親,蜻蜓點水一般,平白將花滿樓原本凝神思索的心神繞亂成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