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閃回(2 / 2)

高野秀樹的葬禮告彆式在第二天,宮紀為此一夜未眠。

天空下起蒙蒙小雨,賓客們相繼打開傘麵,挨排在租來的日式建築堂前,彙聚成一條黑色的河。

高野秀樹,17歲的殺人犯,不好聽的名聲籠罩於他冷卻的軀體,卻有很多人來同他告彆。

津川優子穿著黑色和服站在堂前,低垂著一截素白脖頸,向每一位走進來的賓客欠身致意。

宮紀站在隊伍最後,她收攏了傘,凝視著堂前木階上濕漉漉的水跡,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進去。

直到告彆式接近尾聲,堂前賓客隻剩零星幾個,宮紀頭發被打濕,沒收攏的鬢發黏在側臉頰上,她仍停在那道木階後。

“宮小姐。”

津川優子走出來,她今年18歲,一身喪服讓人看不出她的年齡。她為宮紀傾斜傘麵,又問:“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宮紀隨津川優子來到隔間,津川優子拉好障子門,而後轉身背靠在門上,第一句話是:“殺死秀樹君和殺死我妹妹的是同一批人。”

宮紀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你應該看過我的資料,我來自九州的山村,”津川優子低垂眉目,冷淡地敘述事實:“資料沒有記載,我曾有一個妹妹。”

宮紀沉默地傾聽。

“我從很可怕的地方活下來。小時候我和妹妹被帶走,被關在一間沒有窗戶的鐵房子裡。那個地方女孩比男孩更多,而他們更需要健康的男孩。我帶著小妹妹在那裡活了四十一天,第四十二天我的妹妹被帶走,那些帶走她的人說他們需要小孩去做實驗樣本。”

她曾倔強又沉默地緊緊挨著那一條門縫,努力去聽、去辨彆他們口中的每一句話,然後將這些話深深刻在腦子裡,讓仇恨鞭打著自己活下去。

“後來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我們被裝運上車送往其他地方,路上有警察截停車輛,車停了下來,我趁亂跑了出去。”

槍聲、警笛聲和成年男人的吼叫聲並沒有嚇倒她。彆的小孩在因為一發突如其來的子彈尖叫哭泣,而她把那一發打爛鐵欄的子彈當做天賜的機會。她迎著槍林彈雨從鐵籠裡鑽了出去,又爬出那輛車,把那群瑟縮的小孩們拋在身後。

宮紀的手指握緊了傘柄——性質這麼嚴重的事件,她卻不記得有任何新聞報道過,也不記得有任何卷宗記載過。

津川優子繼續說:“我隻能聽到一些隻言片語——他們會以酒名來稱呼處在高位的大人物。後來我跟在麻生祝的身邊,也曾聽他這樣稱呼過‘那個組織’的成員。”

隨著津川優子的講述,那個盤踞在黑暗深處的組織再次向她掀開了一角。

津川優子靠近宮紀,抬手將她黏在臉側的濕發彆回耳後,輕輕在宮紀耳邊說:“我隻能告訴你,我是在七年前跳下了那輛車,接著一路走到了鳥取縣。”

七年前,鳥取縣。

宮紀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津川優子卻將那隻放在她頸側的手收回,背身拉開房門,又拉著她的手將她送出門外。

她停在門口,最終對宮紀笑了一下:“回去吧宮小姐,記得打好傘。”

生活是一團亂麻,每一次好不容易理清它,下一個麻煩又悄然而至,一次又一次,在津川優子短短的十八年人生中,痛苦如影隨形,如頭頂日光、吃飯喝水那樣成為了她生命裡的一部分,沒有人來拯救她,但她卻也從未被打敗過。

津川優子停在門前目送宮紀,她美麗的臉隱在蒙蒙雨霧裡,聲音也如飄蕩風鈴:“宮小姐,你隻管過好自己的生活,不用在意我們。”

宮紀撐著傘,沿著濕漉漉的街道往回走。

七年前的鳥取縣,一起人口販賣案件,沒有任何卷宗記載,或者說卷宗的權限很高。

疲憊慢慢地湧了上來,她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已經有將近一周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可能是警察的本能在作祟,宮紀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過時,看到一輛違規停駛的保時捷,下意識就想給它貼張罰單。

保時捷356A,通體漆黑的老爺車,開著它違規停駛很有黑|手|黨教父的作風。

她現在對所有通體漆黑的東西都有種厭煩感。宮紀考慮了一秒,打開手機飛速給交通部的同事發了短訊,然後收攏雨傘走向保時捷,撐著車子敲了敲車窗。

在這個間隙她不走心地想到,待會車窗降下來彆是一杆槍。

車窗降了下來,露出一張臉。銀長發,綠眼睛、黑色禮帽、雪茄氣味,不是好人。這幾個詞在宮紀疲憊的大腦裡拚湊出一個形象。可惜她不能以“你看起來像混黑的”這個理由把人拷走,隻能貼一張豪車罰單。

“違規停車,給個地址,罰單郵寄到你家。”宮紀掏出警察證在那人眼前晃了一下。

車裡的人陰沉沉地抬眼,目光在看到宮紀的臉時停住,隨後他的視線一寸一寸掃視過宮紀的眉眼。

這一眼審視暗含著其他意味,宮紀被他凶狠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舒服。

於是宮紀也支著車子垂著眼懨懨地盯著他:

“你是不是見過我?”

見那人不說話,宮紀也耐心告罄。她看著表敲了敲車頂蓋,聲音裡滿是疲憊和不耐煩:

“速度點寫地址,警察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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