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玩笑(2 / 2)

兼行真最後的創作,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直線切斷。

宮紀低低地應了一聲,又問:“教授覺得,以他的水平和風格,他會怎樣指摘這棟建築?”

教授搖頭:“他是初學者。你看他的筆觸,建築的曆史與知識像條河流一樣淌過他乾涸的河床,他是謙遜的,所以全權接受一切、吸收一切。他又是迷茫的,從古典主義到現代派,他在這些設計圖裡汲汲探索,慌張而急切地找尋設計的支點。連自己的設計核心都找不到的人,要如何去解構大師的建築語言?”

他敏銳地一皺眉:“你們覺得他是那個妄圖

炸毀國立劇院的人?他做不到的。”

“他過於誠摯謙遜,所以無法依靠解析建築來毀掉建築,還不如不要搞什麼犯罪美學,像個狂徒一樣直接把炸藥扔在這座建築裡。”

宮紀思索著,向教授道謝,打算去監控室和佐藤會和。

臨走前,她向教授提議:“我們這邊的工作進展不太順利,您可以選擇和警方遠程聯係,不必待在這個危險的地方。”

“再等等吧,如果來不及挽救的話,就讓我待在這裡,最後看一看她的原貌。”

空蕩的大劇院裡,教授扶著拐杖,動作緩慢地坐到了觀眾席位上。

宮紀不喜歡思考一切和人性有關的東西。兼行真到底對建築懷著怎樣的感情,到底會不會選擇炸毀國立劇院,對她來說是超脫邏輯認知的謎團。

她一邊梳理這些事件的來龍去脈,一邊沿著旋轉樓梯往上走。

在前往國立劇院的途中,宮紀收到了上司發來的調查報告。

兼行真資料上記載的”父母“確有其人,不過他們都是組織的外圍成員。在偽造資料、進入警察學校前,兼行真和那一對“父母”從未見過麵。

所以兼行真口中,那個希望他成為警察的“父母”,大概率指代組織。

宮紀與兼行真屬於同一物種,但是生長環境賦予他們不同的習性。

那就換一種思考方式。

在電影院裡,兼行真問:如果得不到踏上方舟的船票,你會怎麼做?

那張半成品的設計圖上寫下了他的回答——我想要這個世界,和我一同呼吸,與我一同受苦。

兼行真的筆記本裡,拚貼著十八宗案件新聞。

三年前那起飛機墜毀案發生在國外,宮紀從各類卷宗中拚湊出它的真相——凶手扮作紀念品銷售者,將一部裝有定時炸彈的留聲機賣給一位遊客,那位遊客將它帶上了返航的飛機,差點釀成一起無人生還的慘案。

自那起飛機墜毀案後,粘貼在筆記本上的其他案件大都沿襲一種作案手法——將裝有炸彈的“禮物”遞給無辜路人,由那些不知情的受害者將炸彈帶到指定地點,發生爆炸,製造騷亂。

模仿,重複,成為一種規律,在規律裡舒適地行動。

這也是宮紀喜歡的模式。

宮紀停在監控室門口,在寂然的思考中,無意識地握上門把手。

近期出現在皆河圭事件,尾田公館爆炸案裡的炸彈,全都具有兩重啟動保險。

監控室裡傳來佐藤和高木的討論聲音。一裡一外,宮紀站在光暗交界處,握著門把的手垂落。

那,被安裝在東京五個地點的爆|炸物,真的隻是簡單的定時炸彈嗎?

這個想法像一枚氣泡那樣在宮紀腦海中炸開。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轉身靠在門板上,翻開手機通訊錄,手指懸停在“風見裕也”上方。

在這一秒內,她下定決心賭一把,手指落下,通訊錄繼續上翻——她撥通了兼行真的電話。

宮紀後仰脖頸,握著手機,指尖用力到浮現發白顏色。

三十秒的忙音後,電話被接起。

那邊好似是身體撞到了什麼鐵製物,哐啷一聲悶響傳來,隨後兼行真帶著喘息的笑音響在耳邊:

“小紀?我猜你會聯係我。”

宮紀聽著手機另一端的響動:“公安在追捕你?”

“是的,不過你肯向我打電話,證明你那邊的情況更糟糕一點。”

兼行真說:“怎麼樣,你是不是根據我留下的線索,抵達了國立劇院?”

像一場朋友之間的閒聊——“我在到達國立劇院後,線索消失了。”宮紀語氣放鬆:“你放棄了在國立劇院和東都遊樂場製造騷亂的計劃嗎?”

“不,我和你一樣,改變計劃會讓自己變得焦慮。”

兼行真那一邊已經聽到了隱隱約約的槍聲:“國立劇院和東都遊樂場的額外布置,是我向警察開的一個小玩笑。”

“我想告訴你一個真相。”

他停下了跑動,在遙遠的槍火聲中,一字一句地說:

“這不是你們警察的推理遊戲,這是罪犯的恐怖活動。”

兼行真笑了笑,嗓音裡卻含了一點顫:“你看,小紀,我和你不是同類,我隻是在偽裝之後,恰巧遊到了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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