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怯懦(2 / 2)

庫拉索坐在窗前,被醫生拉著手臂處理傷口,她溫順地低著頭,散落的銀發渡染光輝。

她失憶了,所以褪去血腥的外殼,由此展露出的氣質溫和而內斂。

這間小小的醫務室裡待著許多人,或站或坐。小島元太坐在庫拉索對麵的椅子上,手撐板凳往前探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庫拉索手臂上的傷口。宮治靠窗,身體壓著窗簾,手臂向後撐在窗台上,探究的目光輕輕落在妹妹身上。

庫拉索抬頭看向來人,微微一怔:“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宮治疑惑地看向庫拉索:“你不是失憶了嗎?”

宮紀麵色不變地走近庫拉索:“據說逆行性遺忘會呈階梯下降,距損傷時間越長,記憶受損的狀況越輕。你在更遠期的記憶裡見過我嗎?”[1]

庫拉索低眉斂目,不再回答。

宮紀的相貌和氣質令她感到不適,這感受隱隱約約,卻像在她受損的記憶裡深鑿一下。

在她走進來的那一秒,庫拉索腦子裡倏然溯洄著無數個底色紅白的畫麵——她看到血液與針管,看到搖晃的試管和鼓鼓囊囊的血袋,而這些破碎的畫麵不斷交映疊化在宮紀身上,給她一種恍然的似曾相識之感。

庫拉索眨動一下眼睛,那些記憶便從她的神經元上潛沉下去,視網膜上的虛幻畫麵也消失不見,隻有直觀的恐懼感在她精神上留下一道淺淺印痕。

她沉穩而快速地解析自己上浮的情緒,分析自己的深層心理——庫拉索意識到,走進來的這位小姐與自己的過往有聯係,而自己潛意識裡並不喜歡失憶前的生活,以至於對她也充滿抵觸。

但她又是宮治的妹妹。庫拉索睫毛顫抖,下定決心般抬頭朝宮紀露出一個笑:“你好。”

宮紀禮貌地向她頷首:“你好,我叫宮紀,我從哥哥那裡知道了你的事。”

宮治微微瞪大眼睛——他明明隻是隨手給宮紀發過去幾張照片,一字未提遇到失憶的陌生女性的事情。

他的目光探究地在宮紀和庫拉索之間晃動幾下。

忽略庫拉索輕微的瑟縮,宮紀蹲下身來檢查她的傷勢:“額頭、臉頰、手腕、膝蓋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膝蓋側麵的創口麵積有點大,新結不久的痂又在劇烈活動中脫落……”

她皺著眉,抬眼看向宮治:“你作為大人,不送她去醫院,還帶著她在遊樂場裡亂逛?”

雖然覺得宮紀演戲演得莫名其妙,但宮治還是忍辱負重地接下了詰難:“……是我考慮不周。”

幾個小孩做錯事了般驚惶的目光紛紛望過來,庫拉索也急急忙忙地澄清:“不是的,是我想要和孩子們一起……一起找回記憶,執意要跟在他們身邊。”

“抱歉。”宮紀握著庫拉索的手,上抬眼睛看她:“那你願意現去醫院嗎?還是想要留在這裡?”

庫拉索低頭看著處於下位的宮紀,恍若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某個怪圈。宮紀在步步緊逼,她讓宮治認錯,讓孩子們愧疚,讓自己隻剩兩個選擇——去醫院,或者留在遊樂場裡。

這裡成為了宮紀隨意施為的場域,孩子們不再胡鬨,怯懦地等著大人的“正確”決策,而自己沒有記憶,恐懼警察,像個木偶般隻能在她手底下活動。

她想要把手從宮紀手心裡抽出來,想要從這裡逃走,但她僅有的美好記憶都留在這裡,她對孩子的承諾還沒有完成。庫拉索的目光籠過那幾個抬頭看自己的小孩,艱難地作出了決定:

“我想留在這裡,我們說好了一起去做摩天輪。”

“好,我會陪你一起去。”

宮紀的雙手更緊密地貼合庫拉索的掌心,目光卻凝縮在她腕間懸掛著的無色小海豚上。

宮治和柯南緘默著,看著這奇怪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