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撒謊(2 / 2)

“去為那些‘存在生命體征’的人注射305室A1貨架102號藥劑,讓他們安樂死。”蘭薩德冷漠地將文件夾平放在鬆枝雅也麵前,“然後將這些屍體送進焚化爐。”

那一瞬間的鬆枝雅也想要哭,甚至於想

要放棄理想,逃離這個地方。他覺得自己跑不過蘭薩德的子彈,隻能雙腳粘在原地,讓眼淚慢慢落下來

他甚至大逆不道地、沒有接過蘭薩德手中的文件夾。

在淚眼朦朧中,他聽到了蘭薩德不耐煩的聲音:“怕什麼?我十多歲就在乾給實驗體安樂死的臟活。”

鬆枝雅也安靜地留著眼淚,接過那張簽過名的死亡名單。

他的眼淚如一汪湖泊,沉沉落在哪些橫行紙業的炭黑的名字上。湖泊在人類千瘡百孔的身軀裡晃動,如死不瞑目的眼球,倒映著一個人身體的虛偽和理想的滅亡。

“注意安全,小心感染。”蘭薩德最後說。

他渾渾噩噩地穿越黑暗的甬道,回到第一實驗室,試圖在忙碌繁瑣的工作中忘掉自己最初的任務。

直到將近深夜十二點,鬆枝雅也被人催促,這個懦弱的年輕人才紅著眼睛來到305室,拿到了蘭薩德口中的藥劑。

如果讓他們安樂死,他們是不是會好受些?可是,他要親手殺人嗎?

鬆枝雅也走進那間讓自己做噩夢的房間,茫然地路過那些在幾個小時前還苟延殘喘的人。

全部都是屍體。那些人的靜脈處有針孔——他們已經被其他人執行了安樂死。

第一實驗室抬出去的屍體非常多,但是一具屍體被抬進來,還是他入職以來第一回。

那些人叫他“1號”,鬆枝雅也格外留意過他的信息。

向蘭薩德傳達需要簽名的文件時,他的眼淚澆淋過“1號”的名字。

此時此刻,藍色燈海如虎鯨般遊曳過玻璃內外的兩個人。鬆枝雅也正在目睹宮紀精神世界的緩慢坍塌。

那是自她蘇醒過來後,用十幾天時間建立起的人格。這個人格半新不舊,岌岌可危,勉強應付著外界。

“1號的名字,叫兼行真。”鬆枝雅也說。

宮紀左手指節屈起,隔著玻璃輕輕扶在鬆枝雅也的肩膀上方。她低著頭,安靜地注視著右手上的傷痕。

一座雪山在無聲地崩毀,天真和殘忍如冰晶般四散。鬆枝雅也終於看到了藏在積雪下的、屬於宮紀的晦暗部分。

“我今晚不再期冀做夢了。”她輕輕說。

蘇醒後,她終於勉強看清了自己的處境。她的記憶仍舊是一片空白,隻有一部分特質掙紮著從骨肉神魂裡活了過來。

焚化爐。

無數人的鮮血澆淌下來,凝固成一個流動的暗褐色的牢籠。宮紀坐在屍骨殘肢上,抬著頭向上仰望。

藍紫燈海鋪天蓋地,她隻有在夢中才能看到疏疏天光。

不多時,她回過神來,看向安靜待在外麵的鬆枝雅也。

“可以和你做個交易嗎?”宮紀溫和地問。

她不再是一副咄咄逼人強人所難的樣子,鬆枝雅也多少有點不習慣。

他不自在地攥了攥手指,眼神看向彆處,“是什麼交易?”

“可不可以幫我打聽一下當年Gaea

項目組遭逢了什麼事故?”宮紀見鬆枝雅也一副為難的樣子,立馬原形畢露,威脅道:“你不想答應嗎?”

“我答應!”鬆枝雅也一個激靈,微微後退半步。

“這份交易的報酬,你隨時可以向我索要。”宮紀彎了彎眼睛,笑了起來,“對了,謝謝你為我送來定食和咖啡。”

鬆枝雅也即將懷揣著這一份交易離開時,被宮紀叫停了腳步。

“鬆枝。”宮紀喊。她站了起來,容色便隱沒在人造燈光裡。

“你說,下一個死亡的會是誰呢?”

鬆枝雅也睜著那雙悲傷的眼睛,回望過去。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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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後,鬆枝雅也從宮紀視野裡消失了一段時間。據喬安娜說,鬆枝被赫雷斯指派了新的任務,需要暫時離開第一實驗室。

喬安娜三十歲左右,擁有一頭美麗的金發。她說話溫溫柔柔,注視著宮紀時,連眼角的皺紋溝壑都柔化下來。

喬安娜是鬆枝雅也真正認可的導師。她在鬆枝雅也剛剛踏入第一研究所時,手把手帶領十七歲的天才少年走過最艱難的時刻。

喬安娜說,鬆枝雅也拜托她多照顧宮紀。

宮紀可以毫無顧忌地欺負一個小孩,但是麵對渾身上下沐浴著母愛聖光的喬安娜,她有些手足無措。

喬安娜每天都會來到這麵玻璃前,同宮紀聊天。她從不叫宮紀“0號”,近來接觸更多後,便常常以“小紀”稱呼她。

“小紀以前是警察嗎?”將餐食遞過去後,喬安娜笑盈盈地問她。

宮紀隔著玻璃用手捂住喬安娜的嘴巴,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監控,“這是可以說的嗎?”

喬安娜失笑:“沒關係,不用怕。”

第一實驗室內所有人,包括蘭薩德和赫雷斯,都刻意避諱著宮紀的警察身份。喬安娜是第一個毫不掩飾地談起這個話題的人,宮紀生怕為她招來莫名其妙的災禍。

至於鬆枝雅也,單純是因為膽小,很少說起宮紀的前一份職業。

“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吧。”宮紀將額頭抵在玻璃上,好奇問:“為什麼會說起這個話題?”

“我很好奇小紀在陽光下生活的日子。”喬安娜的藍眼睛溫柔如星海,宮紀卻覺得她的瞳孔深處藏著一顆悲傷的月亮。

“來到這裡,看不到太陽,會不會覺得難過?”

宮紀想了想,搖了搖頭。

宮紀曾經的職業是警察,她身上天然鐫刻著某種使命,身陷在血海白骨裡,反倒是一種宿命。

就算不幸在此地身亡也是死得其所,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喬安娜柔軟鮮亮的笑容一閃即逝。她注視著牆內的宮紀,伸出手,想要觸摸宮紀的頭發。

在這個午後,鬆枝雅也風塵仆仆地回到第一實驗室,還沒來得及和喬安娜見麵,便被赫雷斯第一時間叫去了辦公室。

眾所周知,總是被外派的研究人員通常沒有什

麼好結果——鬆枝雅也看上去有些頹喪。()

這個時候,距離第二具屍體被發現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天。宮紀被關六天之後,終於等來了赫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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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窗外看到赫雷斯的第一眼,宮紀立馬從床上跳了下來。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殺人。”宮紀一邊焦躁地拍著玻璃,一邊舉手起誓:“我是一個警察,警察絕對不會濫殺無辜。”

這句話由一個實驗體說出來,多少有點荒謬。

“你是0號,不是警察。”赫雷斯冷酷地輸入密碼,讓大門再次打開。

“我能出去了?”宮紀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內。

“你能出來了。”赫雷斯看上去疲憊了很多,他深深地歎了口氣:“希望今晚實驗室裡不會死人,我實在是……”

宮紀撞著赫雷斯的肩膀,開心地跑到了走廊裡,把赫雷斯的後半句話拋在身後。

這一天晚上實驗室裡沒有死人,宮紀免於再一次被關進去的命運。

隻是在晚餐時,鬆枝雅也悄悄遞給她一捧太陽花的屍體。

鬆枝雅也多多少少留意過與宮紀有關的八卦。他把那捧太陽花屍體放在宮紀眼前,難過地說:“那個叫波本的負心漢托我帶給你的。”

喬安娜女士罕見地發怒了,“他怎麼敢給女士送一堆花的屍體過來?”

鬆枝雅也頓時變得心虛:“本來是一支完整的花。但是看守聽說是送給你的東西,來來回回把一支花檢查了很多遍。這支花重新回到我手裡的時候,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鬆枝雅也甚至不敢在私下裡辱罵看守一句。

那支花淺綠的根莖被折得皺皺巴巴,每一片橘紅的花瓣都被扯下來,和光禿禿的花蕊一起,七零八落地堆在一張白紙上。

看上去太醜了,像是在那個夢裡,波本槍口綻放出的小雛菊。

即使是負心漢送的花遭受這種命運,宮紀也會覺得有點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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