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希望(2 / 2)

宮紀也算得到了一個精神病人瘋狂的瞬間。

兩相對視的那一刻,宮紀知道——薄賽珂確實是想要她活下去的,而活下去的方式,就是讓她成為組織的殺人工具。

如同她的兒女一般。

“您覺得,今晚就能判處我的罪行,將我送走嗎?”宮紀問她,聲音模

糊如夢囈,“沒有指紋,沒有殺人工具,我和喬安娜的關係還那樣親密,沒有人能夠證明我殺了人。()”

薄賽珂語氣憐憫:也沒有人能夠證明你沒有殺人。?[(()”

她們的聲音已經恢複正常大小,薄賽珂話音一落,所有驚慌、害怕、恐懼和厭惡的情緒儘數傾瀉到宮紀身上。

“把她送走。”薄賽珂尖銳的聲音在空間裡炸響,“把她送走,第一實驗室就能恢複原樣。”

“你說什麼?我們還有沒找出真正的凶手……”

“導師,留在這裡的人將第一實驗室看得比自己的家庭還重要。因為一個外人,這裡已經死了三個人,還不夠嗎?”

“為什麼不把0號送走一段時間呢?就當是排除了一個危險源……”

積累的情緒從薄賽珂撕開的豁口裡傾倒而出,一時間惡語紛飛,沸騰的聲音在人群裡赫然敞開。

赫雷斯在這裡積威甚重,鮮少有人敢故意觸怒他。幢幢沸然的聲音在人群裡模糊,他發怒的眼睛盯著壓壓竄動的人,緩緩抬起右手。

薄賽珂藏在口袋裡的雙手猛然攥緊,視線匆匆掃過守在通道口的助手。

赫雷斯向來不憚於對彆人施加權威,這種鐵血手段效果卓著,卻會毀了他聲望的地基和鬆弛的科研氛圍——他已經二十多年沒有發布過武力鎮壓的號令了。

這時候,有一道細小且低微的聲音從那群人裡傳來,流竄到赫雷斯耳邊,讓他停下了動作。

赫雷斯朝那邊看去。

那道聲音被掩埋在忽高忽低的抱怨聲中,缺字漏句讓人聽不真切。他往那邊走了半步,煩躁地高揚一下手臂,群情激奮的聲音乍然低緩下來。

就在人群的示弱中,鬆枝抽泣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所有人耳邊。

“我、我可以作證,宮小姐沒有作案時間……”

宮紀的笑容像一片落在皮膚上的雪花,短暫出現又迅速融化,隻留一縷薄冷的氣息。

周圍人後退幾步,把鬆枝擠了出來。他人在爭吵時,鬆枝一直在哭泣——他是真正為喬安娜傷心的人,借著高揚沸然的吵聲嚎啕大哭。

他一轉過身,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眼角被自己揉爛了,淚水變成了淡粉色,掛在緊咬的腮邊。

自看到喬安娜的屍體開始,宮紀寂然無波的心情動蕩一瞬。看著鬆枝,她頹然地咬了咬牙,作出了一個決定。

赫雷斯對鬆枝招了招手,掰過鬆枝的肩膀,溫聲問他:“為什麼說0號沒有作案時間?”

“宮小姐回到第一實驗室時是在晚上十二點左右,我很早就等著宮小姐回來。”

鬆枝的身體如樹葉一般顫抖,一些字詞被囫圇吞在喉嚨裡:“喬安娜和……吵架了,我不敢打擾喬安娜,從十二點鐘開始就待在宮小姐房間外麵,希望能和她說一說話。”

沒有人反駁鬆枝。不少人目睹了喬安娜和薄賽珂激烈的爭吵,也有不少人親眼看到鬆枝失魂落魄地蹲在宮紀病房前。

事態

() 逐漸失控,薄賽珂呼吸一滯,想要開口卻被赫雷斯的動作打斷。

赫雷斯不容置疑地打住薄賽珂的動作,直視鬆枝,“你和宮紀聊了多久,你們什麼時候分開?”

“宮小姐不是殺害喬安娜老師的凶手。”鬆枝勉力控製著自己不聽話的喉嚨,將聲音一段一段地從胸腔裡送出來,“和宮小姐告彆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時間,是兩點二十六分。”

他挽起自己的衣袖,急切地將細弱的手腕遞到赫雷斯麵前,一邊讓他看手腕上的廉價腕表。

“我應該在休息室停一會兒的,我應該去看望喬安娜老師,都是我的錯……”他舉著那隻手,眼淚忽而又淌下來。

所有人默然無聲,隻餘鬆枝的哭聲低響。

薄賽珂始終緊繃的肩膀頹然地鬆懈下來,她冷冷瞥了宮紀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正在溫聲安慰鬆枝的赫雷斯猛然出聲:“回來!”

薄賽珂停下了腳步,緩緩呼出一口氣,側頭問:“導師,還有什麼事嗎?”

“我說過,在找出凶手之前,誰都不能離開這裡。”赫雷斯沉聲問:“薄賽珂,我聽說昨天下午你和喬安娜大吵了一架?”

薄賽珂冷笑,“我會蠢到發生矛盾的當晚就殺了她?”

久久不曾開口的宮紀突然問:“那兩點鐘到三點,您在什麼地方?”

薄賽珂猝然轉身,雙手攥緊。

在赫雷斯的注視中,她啞聲說:“還能在什麼地方?在我的辦公室睡覺。”

“二層?”

“不然呢?”

“有誰可以作證嗎?”

薄賽珂被宮紀訊問的架勢激怒了,她咬著牙,不發一言。

在沉默中,宮紀的視線下垂,放在了她隻露一絲皮膚的手腕上,緩聲說:“您在這個時候也不忘記帶上手套。”

此時已過四點,赫雷斯派去現場取證的助手儘數返回,從他們的神態可以看出,無論是指紋、腳印亦或是毛發等生物證據,凶手沒有在三個作案現場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跡。

薄賽珂厲聲回應:“你見我什麼時候脫下過手套?”

宮紀不再試圖激怒她,而是看向鬆枝,輕聲說道:“第一實驗室裡有許多喜歡戴手套的人,所以三個案發現場都沒有留下指紋。凶手在殺害了喬安娜後必然會前往監控室拔掉儲存。在這之前,她會選擇銷毀沾滿血跡的手套,換一副新的手套,再去偷竊監控存儲。”

講述推理過程時,宮紀身上有股力量,警察的秉性慢慢在她身上生根發芽。

“凶手的行凶過程本應該像前兩次那樣順利,但是今晚,卻出現了宮野這一個變數。”

宮野乍然被點到名,無所適從地站了起來。

宮紀沒有理會宮野的小動作,她繼續說了下去:“停電的第一時間喬安娜便想給赫雷斯發送消息,但那個時候凶手已經抵達了她身邊。”宮紀看向赫雷斯,“求助消息發送出去了嗎?”

助手已經解開了喬安娜手機

的密碼,赫雷斯對宮紀搖搖頭。

“求助消息並沒有被發送出去,但是宮野聽到了凶手的行凶過程,很快便有一大群人聚集在屍體旁邊,留給凶手銷毀證據的時間已經不多。而凶手要在這短暫的時間內銷毀沾血的手套,帶走錄像儲存,然後安全返回自己的房間,將存儲器毀掉或是藏起來,最後來到這個現場。”

話音落下,宮紀看向薄賽珂。

“你明裡暗裡都在針對我。”薄賽珂的目光與宮紀相撞:“不談證據,你的推理明顯有幾個立不住腳的地方。”

她疾聲反問:“假如我是凶手,我為什麼要在明知有目擊者在場的情況下殺人?”

宮紀隱隱然露出一個淺笑。

看到這個笑容的瞬間,薄賽珂便知道自己問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停電的一瞬間,喬安娜便想給赫雷斯發消息,不管消失是否屬實,赫雷斯都會第一時間趕到,並將停留在二層的科研人員聚集起來。

監視器記錄了凶手前往電力總控室的一切行動,而喬安娜堵在西側門口,這個瘋女人說不定會不管不顧地留在公共休息室,等著赫雷斯的到來。

凶手不可能通過通往樓梯間的道路逃離現場,因為其餘樓層也遍布監控。

最優策略,顯然是殺了喬安娜,製造恐慌和騷動,趁著這段時間銷毀物證。

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入了宮紀建立的邏輯怪圈時,薄賽珂的精神隱隱到了崩潰邊緣。

她平常要吃一大堆治療精神的藥,今晚事發突然,她又大動肝火,此時正勉強維持著理智,不讓自己發瘋。

“凶手為什麼能夠確認喬安娜的行蹤?我哪有那個本事?”薄賽珂強壓著眉頭,聲音裡蘊含怒氣。

“我隻是一個不能走出指定區域的實驗體。”

宮紀後退兩步,倒在了沙發上,“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能掌控喬安娜的行蹤,我怎麼知道這個實驗室裡都有誰掌握了二層監控室和電力總控室的密碼?”

宮紀顯然已經開始不耐煩。她在24小時內攝入了大量鎮定安眠藥物,大張旗鼓地外出一趟見到了波本,折騰一個來回後又見到喬安娜身死,此時麵色和嘴唇白得像失了色素。

“你們不是想要證據嗎?”

她的聲音也虛浮著。說完這句話,她支著額頭閉上眼,厭煩地朝外擺了擺手。

“在這樣緊迫的時間裡,凶手必然無法將物證銷毀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你們總會翻垃圾桶吧?把二層所有垃圾桶包括男女衛生間裡的手套都翻出來,比對手套表麵殘留的生物信息,以及手套內側留下來的指紋。”

她含著嘲諷說出這句話:“這不是你們擅長的領域嗎?”

“至於監控存儲,好好檢查下水道。”

赫雷斯一直安靜地聽著宮紀的推論,她的話音落下,赫雷斯沒有考慮過久,便讓助手們依言去辦。

薄賽珂隱然意識到了什麼,一種危機即將來臨的感受一閃而逝。

現在

能做的維餘等待結果,見證了一場鬨劇的眾人四散開來,或站或坐,在疲憊中小憩。()

所有人都有意識地遠離宮紀所在的那個沙發,鬆枝紅著眼睛,遠遠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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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紀太累了,沒有功夫理會鬆枝。

她像一個漠然的旁觀者,又像是真正撥動局勢的那個人。

鬆枝慢慢地蹲坐下來,將臉頰埋到膝蓋裡,一隻手攥著手腕的懷表,感受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心中震響。

他的眼淚也滴答滴答地落在膝蓋,融進布料裡。

兩個小時後,六點多鐘,外界天色泛明的時刻。赫雷斯和他的助手匆匆闖入了公共休息室。

宮紀微微抬起頭,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們。

“將薄賽珂帶走。”

赫雷斯一聲令下,守在八方門口的助手們一言不發地行動起來,掠過麵麵相覷的眾人,走向薄賽珂。

宮紀把頭低了下去,捂住了耳朵。

“你們做什麼?!”薄賽珂如同一隻發怒的貓那樣驚叫起來,她憤然甩開一個助手的胳膊,擰著身體朝向赫雷斯,“導師,你這是做什麼?”

“先放開她。”

赫雷斯強壓著怒意,舉起手中的物證袋,又將一遝檢測資料遞給助手。

薄賽珂驚疑未定,接過了那幾份報告。她隻是略略看了一眼,雙手便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是你的手套吧?”赫雷斯對她揚了揚手中的物證袋,沉聲問。

物證袋裡,裝著一隻清洗乾淨的手套。

“不可能!”薄賽珂的鬢角的亂發都在顫動,她環視周遭一圈,“很多人都戴著……”

“可是手套內側有你的指紋。”赫雷斯一字一句地說:“有且隻有你的指紋。”

薄賽珂猝然咬住了牙,眼睛在暴怒中發紅。

“手套被清水衝洗乾淨了,但我們還是能夠在表麵找到喬安娜的生物信息。”赫雷斯最後看了薄賽珂一眼,失望地擺了擺手,“二十多年前,你下毒殺害同事未遂,看在阿斯蒂的麵子和你為Gaea項目的貢獻上,我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了。”

聽到這句話,宮紀終於困惘地抬起頭。

赫雷斯下令讓助手將薄賽珂帶走,將她交給組織處置。

今晚,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凶手,他終於給圍繞著宮紀展開的這場殺戮畫上了休止符。

被拉出公共休息室時,薄賽珂奮力扭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宮紀。

宮紀沒有看薄賽珂,她垂下眉峰,揚起嘴角,似哀似笑。薄賽珂最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悲憫又殘忍的臉。

最後一幕沒有出現在薄賽珂發紅的眼睛裡。

宮紀那個嘲諷般的笑容隱去了,她的脊骨一寸寸下伏,深深地低下頭,疲憊地窩進自己的臂彎裡。

波本帶來的好心情煙消雲散。宮紀困倦的大腦裡突然浮現一個幻影——鬆枝用那雙悲傷的下垂眼看著她,張開嘴巴無聲地說:

“希望是一條將許多人引向死亡的繩索。”

自從這一晚,第一實驗室內妨礙Gaea項目啟動的勢力蟄伏下去。一個星期後,赫雷斯宣布Gaea計劃正式重啟,第一實驗室將延續二十多年前的夙願,利用偉大的生物剪刀,創造真正的“眾神之母”。

宮紀被送入了第一實驗室第三層,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實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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