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春天(2 / 2)

最初的那顆昂貴的藥幫助了很多人,比如賣藥的組織和當權者。喬安娜看著自己的雙手,骨節分明,握刀時毫不顫抖。在她的手術刀下,惡欲馳騁,白骨森森——是她一手締造了災難。

或許是上帝對她的報複,喬安娜發現,自己的女兒,六歲的莉莉絲被衰變物影響,患上了血癌。

手中的手術刀翻轉,寒亮如霜,映照著喬安娜的臉。

親愛的莉莉絲躺在床上,一雙懵懂的藍眼睛凝望著母親。

那張死氣沉沉的臉被寒光切割,碎成千萬縷,那一刻,喬安娜心中的一切理想,一切希望都灰飛煙滅。

她這一生,先是為妻,再是為母,最後連為人的資格都被自己剝奪。

在無數恐怖的夢境裡,喬安娜總是能看到逸聞中的宮野夫婦,他們身處大火,笑容在被燃燒。喬安娜計劃將自己的骨頭抽出,這是她對現實的反抗,對命運的低頭。

在這之前,她要贖罪。

既然接受了邀請函,鬆枝便不可能逃出第一實驗室。他待在這裡,理想每一天都在消亡。

鬆枝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因為善良,他總是流淚。後來,喬安娜才知道,鬆枝擁有如同硬土的內核,他絕不軟弱。

鬆枝開始學會在夾縫裡生存,他像一個真正的學徒一樣,在各路人手底下奔忙,做一些繁雜的工作,耐心等待一個逃離這裡的機會。

喬安娜知道自己不如鬆枝勇敢,自己也不像鬆枝那樣有回頭路。她是一個真正軟弱的人,她將用自己一生中最後的時間探索死亡。

“您想自殺嗎?”鬆枝的聲音若有若無,一雙茫然的眼睛仰視喬安娜。

“我要贖罪。”喬安娜溫柔地回望,“對莉莉絲,對你,對所有人。我不應該活著。”

“可是那些手裡沾滿鮮血的人從來不會有這些想法。”鬆枝的手臂遙遙指著整座實驗室,憤怒的聲音穿透耳膜,“他們不會為自己的暴行正名,隻有好人才會選擇為過錯贖罪,對嗎?”

“那你會怎麼做呢?”

鬆枝抬起那

張蒼白的臉。()

不管是主動贖罪,被報複也好,我都是要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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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嚴冬,阿斯蒂的女兒重新回到第一實驗室。

宮小姐偶爾表現得像孩童一樣稚拙,她喜歡欺負鬆枝,而鬆枝對她又敬又怕。

或許是做過警察的緣故,宮小姐身上有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指引鬆枝這個無助的孩子走向某個終點。

意識到這一點後,喬安娜開始了贖罪和自救。

宮紀是一個警察,或許,還是一個沒有被放棄的警察。

當她發現宮紀同樣懷揣著某種目的來到第一實驗室時,喬安娜放棄了自救。在最後的時光裡,喬安娜像母親一樣注視著宮紀的探尋,注視著鬆枝的欺騙。

莉莉絲的狀況變得更壞,像是一把骨頭被裝進了衣服裡,但是屬於孩童的麵孔又散發著驚人的美麗。

塵埃緩緩降落,圍繞著莉莉絲淡藍的眼睛飛舞。喬安娜將她攬在懷裡,輕輕撫摸她的額發。

喬安娜沒辦法救她,卻又好像能夠救她。

或許有一場暴行,能夠飛快地結束第一實驗室裡的權力傾軋,將宮紀送進三層,再給予莉莉絲痊愈的希望。

這個計劃暴力、血腥、自私。喬安娜抓著一把尖刀,想象著目標人選的身高體重,模擬殺人的動作。

可她病入膏肓,時日無多,癌細胞在身體裡擴散,她的骨頭脆弱到能夠被人輕易碾碎,連手中的尖刀都沒有了威懾力。

這個時候,鬆枝從宮紀那裡得到了一把手術刀。

這個世界人欲縱橫,沒有公平可言。喬安娜,薄賽珂,赫雷斯,鬆枝和宮紀,這其中總要有人跌落深淵萬劫不複,所以他們偷竊、撒謊、告密、殺人,手術刀閃爍,表情自然,在眾人的見證下完成舞台的謝幕。

最後,喬安娜不選擇活下來。

她把鬆枝一個人留在那裡,好像又罪加一等。

莉莉絲誕生在春天,卻不知道什麼才是春天。她拿著畫冊,向喬安娜講述孩童的想象。莉莉絲說春天的天空明亮澄澈,樹葉蒼翠飽滿,墜入花朵的雨絲會閃閃發光。莉莉絲將手放在喬安娜心口,說:“春天的枝葉會不停歇地抽條發芽,像是媽媽不會停歇的心跳一樣。”

春天會在我的屍體上誕生。

喬安娜在前去監控室的時候路過宮紀的房間,站在那扇密閉的門前,她看著自己模糊的倒影,沒能最後看一眼女兒的哀痛短暫地襲掠而過。她沒有時間去傷感了,鬆枝在另一頭製造黑暗,他們相約在中央休息室完成一場謀殺。

燈光昏暗,喬安娜脫下手套,洗掉自己十指的油狀物。她細致而緩慢地揉搓著自己的手指,幻想著一場鮮血淋漓的死亡。

喬安娜相信身體的本能反應,沉湎理想的時候大腦會分泌多巴胺,孕育莉莉絲時身體後葉催產素。激素在一個閾值上跳動,不管精神狀態如何糟糕,她的身體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女兒。

在被鬆枝殺死的時候,喬安娜以為自己身體的本能反應會尖利呼叫,但她隻是淡漠地疼了一下。

臨死之前緊閉的眼睛裡白光閃爍,漆黑的深淵不再能淹沒她,她在那一刹那看到了莉莉絲幻想裡的殘酷春天,生命在萌發,天空明亮澄澈,樹葉蒼翠飽滿,墜入花朵的雨絲會閃閃發光。

心跳漸緩漸弱,血液從缺口裡奔流,鬆枝的眼淚蹭在頭發裡,轉而漾沒成一片靜謐湖泊。

我來這裡是為了……

鬆枝同她講,他來到這裡之前,曾和奶奶在鄉下居住。那裡紅火蟻泛濫,啃食草皮,蜇刺老人和小孩。於是鬆枝用熔融的鋁澆注蟻巢。銀白的溶液傾倒而下的瞬間是寂靜的,在那之下,數以萬計的火蟻被翻滾的鋁液吞噬,這些生物揮動著節肢,齊齊發出哭嚎。

土壤軟化傾頹下去,他得到了一個固態的、死掉的蟻巢。

鬆枝也為此難過,但他沒有後悔。

他說他是為了救人。

可是,親愛的鬆枝,我以為理想能夠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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