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關東煮……”宮紀猛然閉了嘴,用眼刀淩遲身邊的人。
降穀零欣賞了一下她氣急敗壞的表情,友善地問:“最近來東京研學旅行麼?”
話是不是有點多,宮紀回答:“不是,我跟著學校的排球部來參加集訓。”
“出去以後,我們請你吃關東煮怎麼樣?”那個高大的、名叫伊達航的警校生也湊了過來,和有點凶神惡煞的外表不同,他的笑容非常開朗,“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小孩,真是幫了大忙了……”
“喂,班長,出去以後怎麼都得先去醫院吧。”降穀零說。
他們一左一右,壓低聲音喋喋不休,宮紀簡直想把自己縮進衣服裡。
她想拒絕伊達航的提議,又想反駁彆叫自己“小孩”,話音還未出口,她突然應激似地後退了一步。
宮紀聽到門外
傳來一陣急躁的腳步聲。
“為什麼條子來得這麼快?!不是說好萬無一失的嗎?”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老大已經把錢帶走了,我們得處理掉人質,快點……警察正在包圍這裡……”
完了,如果劫匪看到後倉裡的人質都被解了綁……
那位母親死死捂住懷中小孩的嘴,發出低低的、抽泣的聲音。
已經沒空去思考後果了,劫犯的聲音近在耳畔,後倉的鎖鏈嘩啦啦地響,隨後門鎖被敲開,一線儂白的光束從門縫裡湧進來……
兩個人嗎?不,是三個人!
大門被打開的瞬間,伊達航和降穀零猝然從一個視野盲區裡衝了出去,他們一左一右擋堵住大門,低姿曲身,一手反擰劫犯腕關節繳械,拳頭劃過滯重的空氣,抬手間重重砸在劫犯下巴上。
一擊製勝,一兩秒內,兩個劫犯的步|槍先後砸落在地上。
還有一個!——降穀零和伊達航劈暈劫犯,猛然回頭,卻看到直指自己後背的步|槍槍口。
那個劫犯眼睛睜大,臉部肌肉抖動,按下了扳機。
微縮的瞳孔成為了被拉得無限慢的鏡頭,在這空氣凝滯的幾l秒鐘,降穀零和伊達航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那個穿校服的女孩從黑暗裡衝進刺眼白光,她從劫犯右前方襲擊,前跨兩步,右手反握多功能鉗,自上而下重擊劫犯橈動脈,左手虎口握住槍管猛然上抬——“砰!!”
一枚子彈衝出槍膛,擦著降穀零的臉頰呼嘯而去,彈道附近的氣流掀起他的金發,繚亂的發絲拂過那雙怔然的灰藍色眼睛。
沒有以暴製暴的血腥格鬥,那一幕仿佛是一場精密冷酷的舞台劇。在子彈出膛的一瞬間,那根灼熱的槍管被抬起幾l寸,子彈從宮紀的肩膀上方飛過,她微微偏頭,幾l縷被燎斷的頭發悠悠落在了地上。
慢鏡頭結束了,降穀零後方的貨架發出轟然巨響,貨架上的商品劈裡啪啦地倒下,濺起一陣煙塵。
“好、好厲害……”旁邊的伊達航怔然地喃喃。
半晌,降穀零的手指也痙攣似地蜷縮一下。
而那個劫犯僵在原地,驚恐地張了張嘴。
他看到了一雙令往後的自己噩夢連連的眼睛,曝白燈光下幾l乎變得透明的淺灰色瞳孔,微微凝縮,那雙眼珠轉動一下,看向自己鮮血橫流的手腕,再向上轉動,直直看向自己。
仿佛冰冷的無機製玻璃。
宮紀將多功能鉗下壓,碾著那道手腕裂口,她抬眼看著那張恐懼的臉,心裡響起一個聲音:
“理智才是殺人犯最好的才能。”
警車鳴笛聲間歇不斷地湧來,便利店周圍很快被紅藍|燈流團團圍住。劫後餘生的人們哭泣著從後倉裡走出來,被蓋上毯子送進救護車。
一切都結束後,宮紀的身體卻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源源不斷的興奮和戰栗感湧來,她幾l乎要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
話說,那個一直在
監視自己的人,也在看著這一幕嗎?
一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黏在她臉上,暗含觀察窺探欲。宮紀感到自己被冒犯了,皺眉抬頭,卻又看到了降穀零。
怎麼一次兩次都是你!
降穀零接過女警手裡的濕毛巾,一步一步向宮紀走去,他蹲下身,用冰冷的毛巾輕輕貼上宮紀的臉頰。
好涼——痛感神經被寒冷麻痹了,猝不及防間宮紀眯起一隻眼睛,向後躲了一下。
降穀零心中有很多問題,但這個女孩明顯邊界感太重,那些問題在他嘴邊轉了一圈,最終他問:“為什麼不去醫院?”
剛剛宮紀拒絕了女警送她去醫院的請求。
宮紀的邊界顯然是被踩到了,她像一隻炸了毛的貓那樣怒不可遏,眼睛都睜圓了許多,抬手就要拍開降穀零隔著毛巾按在自己臉上的手。
降穀零早有預料那樣迅速鬆手,於是宮紀拍下的手就順理成章按在了毛巾上。
那張稚嫩的臉馬上露出一副被戲弄的生氣表情。
她轉過頭,不願意跟降穀零說話了。
“喂,班長,zero,你們沒受傷吧?”
聲音由遠及近,一個黑色卷發的年輕人從背後靠近降穀零,狠狠拍上他肩膀,“聽到槍聲後,我們可是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鬆田陣平、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看到求救信號後迅速趕來了便利店,正好撞到一群準備攜款跑路的搶劫犯,製服那幾l個劫犯後,他們突然聽到了便利店傳來的槍聲。
他見降穀零和班長安然無恙,鬆一口氣的同時順著降穀零目光望過去。
“喲,哪來的小鬼?”
宮紀瞥了那個卷毛一眼,“是救了你們朋友的恩人哦。”
“哈?”那個卷毛突然彎腰,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遭,“就你?沒被打哭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自己兜裡摸索著創可貼。
這樣的人成為警察,會是整個警視廳的福音啊。宮紀惡意吐槽。
“馬自達,不要嚇著她……”一個長著貓眼的年輕人無奈地抓住卷毛的後領,把他往後提了提。
“不要對我的救命恩人這麼說話啊。”伊達航也按上卷毛的腦袋。
“不去醫院真的沒問題嗎?”一個半長發、麵相溫柔的人也在她麵前蹲下來。
怎麼會這麼多人!
“我討厭醫院,我要回家……回旅舍。”宮紀受不了這五個人營造出的人山人海的氣勢了,她從長椅上站起來,抬腳就要往外走。
啊,好難搞的小孩。
“宮……宮紀?那個……謝謝你救了我和zero,如果有時間的話……”
伊達航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宮紀打斷了。
“不用。”她說:“你們死了的話,其他人也彆想活,我是出於這點考慮,才做出行動的。”
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半晌,降穀零反應過來:“不管怎麼樣,還是要感謝你
的……我請你吃關東煮怎麼樣?”
宮紀見到那個金發男人自顧自打開手機,將屏幕抬到自己眼前,一副商量的語氣:
“要交換一下line嗎?”
在東京,有一些幫宮紀做事的人,她與那些人之間也隻有純粹的利益,沒有更多的交流往來。警校生,未來的警察,貌似也是不錯的人脈。
“好吧。”宮紀猶豫了幾l秒,抬眼看向降穀零,“你們要說話算數。”
第二天下午,集訓結束,宮紀帶著浩浩蕩蕩十幾l人堵在了警校門口,要求警校生請整個排球部吃關東煮。
一群穿著校服的高個子男生們站在警校門邊的櫻花樹下,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異常熱鬨。
運動係的男生們食量都很大,他們吃窮了五個警校生,宮紀也和其餘四位交換了Line。
東京集訓很快就結束了,宮紀思春期的煩惱還在繼續。她一直沒有機會逮到那個暗處的人的尾巴,心情鬱悶之下,偶爾會像其他女子高中生一樣,在Line上發幾l條動態。
透過Line上寥寥無幾l的動態,不知道警校生們推理了什麼,十天半個月就有人滴滴她:
“你這麼大的孩子有什麼煩惱?”(來自伊達航)
“有什麼煩惱?說出來哥哥幫你解決。”(來自鬆田陣平)
要不是這個人會傳授給她一些有用的拆家小知識,宮紀差點把鬆田陣平給刪了。
“小紀需要幫助嗎?”(來自萩原研二)
“我想殺人,我想犯罪,你能幫我嗎?”宮紀直言不諱,啪啪啪打字,意圖恐嚇這個喜歡和彆人套親近的人。
最先要到她line的降穀零,以及他的幼馴染諸伏景光倒是消失了個徹底。
日子就這麼過了下去,轉眼間列表裡的警校生變成了真正的警察,宮紀的精神狀態也在潛在危險下越來越不好。
她開始喜歡用自己的病態去嚇唬嚇唬這幾l個警察,借此排遣自己的壓力。
比如知道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進了爆|炸物處理班後,宮紀深夜向他們發送一篇如何製造“雙重保險”炸彈的惡毒小作文。
“眼看著炸彈明明被拆掉了,結果爆炸計時器重新亮起是不是很有趣?我都能想象到拆彈警察絕望的樣子了。”
宮紀窩在被窩裡,麵無表情地在後麵綴上好幾l個開懷大笑emoji上去。
遠在警視廳的鬆田陣平評價:“我就說她遲早會變態吧?”
萩原研二說:“不要這麼想小紀嘛,她隻是學習壓力太大了,話說,這種炸彈確實很有趣誒,找個時間研究一下……”
“她不是號稱稻荷崎偏差值第一嗎?整天搗鼓那些有的沒的,也沒見著她有壓力啊?”
“現在小女孩的精神世界確實是很難懂……”
吵吵鬨鬨的聲音隨風倏然遠去了,這個世界的櫻花也是照樣盛開。宮紀和她的哥|哥日複一日走在黃昏下的河堤上,夕陽為他們的背影鍍上一層暖光。
思春期這麼美好又暗藏危險,宮紀抬頭看金色流雲,看鴻雁南飛,思考著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