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緋邇躺在棺材裡, 即使隔著一層褥子，也依然能覺出身下柳枝的堅硬觸感。
棺蓋合攏，頭頂月光被完全遮擋, 棺內陷入完全的黑暗。
不多時, 她聽到外麵傳來重擊的敲打聲, 應該是雲雲和隊友們在用榔頭上釘子了。
這具棺材需要釘死, 是招魂儀式的重要一步。
她抬手摸了摸，果然, 棺壁內側是有透氣孔的，貼近能夠看見棺外的情景。
雲雲已經在進行儀式的最後一步，將所有擺好的蠟燭, 全部點燃。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捏緊了手裡的那張定身符。
時針逐漸指向午夜十三點, 144根於風中搖曳的蠟燭, 將後院映得一片橙紅。
雲雲將空了的火柴盒塞回口袋, 示意其餘五人隨自己離開。
“各位，快一點，等到了十三點再想走就來不及了。”
但隊友們顯然都極不放心, 他們一步一回頭，集體看向棺材。
留盛緋邇單獨躺在那, 換作平時，這根本是他們想都不會去想的事情, 誰知今晚情勢所迫, 竟然要讓小姑娘一個人抗下這艱巨任務。
歐陽飛鷹低聲詢問：“一定要等到蠟燭燃儘，我們才能重新回去嗎？”
“是的。”雲雲說，“不管成功與失敗，蠟燭燃儘就代表儀式結束, 那時候我們才能回去。”
“你認為招魂成功的幾率有多少？”
這問題大約是把雲雲難住了，以致她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眼眶也慢慢變紅。
她終是搖了搖頭：“其實……不足三成吧，失敗的幾率要更大。”
歐陽飛鷹歎氣：“既然如此，你又何必……”
“哪怕隻有一成，我也想要試試，畢竟這是我唯一的機會。”雲雲自嘲地笑了笑，“我隻是想再見宋仁一麵，這一次就算失敗，至少我也可以死心了。”
“……”
“我命不好，半輩子都沒被人好好愛過，隻有他愛我，不嫌棄我，願意給我一個家。”
可縱然是這樣簡單平淡的願望，最終也沒能實現。
現在她要做最後一次努力。
她轉過身去，將通往後院的那扇門，關上落鎖。
“感謝各位。”
*
牆上掛鐘響了整十三聲，淒清的月光透過雲層，灑在瓦片翻翹的屋簷上。
地麵被特殊紅色顏料畫出的陣法符咒，突然毫無征兆亮了一瞬，又重歸黯淡。
黑檀木棺蓋上擺放的紙人娃娃，貼在額頭的招魂符微微拂動，符底露出的半截麵容，似在平靜微笑。
四周風聲越來越急，吹得蠟燭光影搖晃，而後下一秒，最外圈的20根同時熄滅。
躲在屋裡的眾人，均透過門縫看到了這一幕，冉素素不禁忐忑起來。
“開始了，是不是儀式開始了？陣法生效了？”
“噓，安靜。”賀屏輕拍她的肩膀，“彆驚動了不該驚動的東西，緋緋還在棺材裡。”
“……”
冉素素立刻噤聲。
另一麵，盛緋邇也正在通過左側的透氣孔，屏息凝神觀察蠟燭的燃燒情況。
外圈的蠟燭滅掉之後，很快，再往裡的30根蠟燭也全部滅掉，隻餘細微黑煙。
蠟燭越滅越少，等到隻剩下內圈最後14根的時候，終於毫無征兆地停止了。
喧囂的風聲也在變弱。
寂靜的後院，在樹枝沙沙作響的動靜裡，驀然有一陣低泣響起，像是男女同哭，相互和聲，聽得人不寒而栗。
……她隱約意識到，該來的要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無論是棺材裡的盛緋邇，還是屋內窺探的雲雲和隊友們，大家都在窒息不安的情緒中等待著。
雲雲雙手扶著門框，因為過分緊張用力，她長長的指甲當場折斷兩根，滲出血來。
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半晌，忽然帶著顫音輕輕開口。
“那……那是……他來了……”
此言一出，眾人視線全都集中在了後院的西南側。
那裡靜靜地站著一個男人，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站在那的。
他穿很普通的淺灰色襯衫和黑褲子，滿身刀口血跡，乍一看像極了被撕碎又拚湊起來的人偶娃娃。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他正是慘遭趙廣印殺害碎屍的宋仁。
他原本低垂著腦袋，此刻正像機械木偶一樣，頸骨發出喀啦喀啦的響聲，麻木地朝這邊轉過頭來。
他沒有看見雲雲，雲雲卻看清了他的臉。
曾經那麼清秀斯文的一張臉，如今已經血肉潰爛，額頭和兩頰的皮膚都被生生撕去，雙眼也被殘忍剜掉，隻餘模糊血洞。
他當初該有多疼呢？
她捂著嘴，淚水滲出指縫，並不敢哭出聲來，隻是極度壓抑地顫抖。
距離最近的冉素素也無從安慰她，隻能拍了拍她的後背，示意她不要太過悲傷。
宋仁出現，到了這一步，仿佛招魂儀式已經成功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