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未明一直到夜裡都沒醒來,常蔓菁坐在床邊看書,忽然聽到床上昏睡的人有了動靜,常蔓菁還以為人終於醒了,沒想到放了書一看,卻見到小少年呼吸急促,像是被魘住了,仍舊是一言不發,茫然徒勞的掙紮著,有點像他上次在林間彆墅那湖裡落水的樣子。
常蔓菁湊過去抓住何未明的手,將他喚醒,何未明睜開眼睛,疲憊的看了一眼常蔓菁,這才平靜下來,過不了多久,仍舊是沉沉睡了過去。
而常蔓菁坐在那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醫生說的,何未明心理有些問題,應該是長期處於一種被排擠欺負的環境,心思比較重。
她起身去陽台打了個電話,隔了兩日就收到了一份郵件,寫了何未明從前在那福利院的生活。常蔓菁之前想過何未明之前的日子大概過得說不上好,但真看見了才知道,這孩子還真是個能忍的。
因為身體瘦弱臉上又有傷痕,還是從小被拋棄的福利院孤兒,不管在福利院還是學校都是被排擠欺負的人。在這種群體中,那些人想要尋求共同的群體,就會找出一個不合群的,用來孤立欺負,給其他人樹立一種集體感。雖然身邊都是些孩子,但有時候就是天真的孩子才會做出更加可怕的事。
何未明的孤僻大概就是這麼來的。被人欺負,沒人幫助他,能夠好好的活到現在已經足夠了不起了。
常蔓菁翻著資料,看到一檔,說幾年前,何未明才四歲的時候,遇上過一件事。福利院裡有個大池子,是專門給九歲以上大孩子們洗澡的,因為對一些小孩子來說有些深了,所以平時年紀小的孩子們都不在這洗澡,晚上也鎖著門。但是有一天何未明被福利院裡的老師發現在水裡泡了一晚上,救起來的時候他緊緊抓著水池邊上一個洞,扣得手指都出了血,而正是抓著那洞,才四歲的孩子才沒有在那池子裡淹死。
饒是這樣,在那池子裡泡了一晚上,還要努力掙紮著不被淹死,一救起來何未明就發了燒,差點沒直接燒死,就是那次之後大病,他才漸漸瘦弱起來。
一個四歲的孩子,原本又不該在那洗澡,門還會鎖,大晚上的怎麼會一個人在那種能淹死自己的水池子裡?要說他是自己去的,常蔓菁可不相信。看到那些天真稚氣的孩子們為了能出頭多得到一點關注,就能下手陷害彆人,常蔓菁就已經差不多猜到那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大概又是一個被欺負的事件。而資料裡,像這種事,並不止一樁。
想必從前經過那件事,何未明是對遊泳水邊之類有陰影的,可是常蔓菁想起帶他去湖上釣魚,卻愣是沒發現何未明有什麼異樣,除了落水後似乎有些慌亂,可那也是一般孩子很尋常的表現,所以她也沒太在意。
現在想想何未明這幾天學遊泳,絲毫沒有進步,也許就是因為小時候那樁事留下了陰影。常蔓菁真是不得不歎息,她竟然都沒看出來異樣,若果不是他突然發燒,她都不會發現原來他根本就是害怕水的。
真是個善於偽裝的孩子。
常蔓菁從來就是個麵冷心軟的人,即使口口聲聲說著養著何未明要當個打擊何先揚和孟采琪的工具,如今見他小小一個可憐又無辜,心底著實也有幾分憐惜。本就好好照顧,如今更是細心。
何未明是個再好照顧不過的病患,再難受也不喊一聲,就安安靜靜的躺著,紮針從來眉毛也不動一下,喝藥再苦也不猶豫,配合著常蔓菁,什麼補身體的藥也來者不拒。常蔓菁想起哥哥名義上那個孩子常益聰,病一回就要鬨得翻天覆地又是不肯吃藥又是不願意紮針,時時刻刻不得安靜。
沒人疼愛的孩子,大概都是明白自己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連撒嬌喊痛也不會,怕惹了人不高興。
常蔓菁照顧了何未明幾日,見他漸漸好了,心裡也放鬆了一些。而何未明這場病來勢洶洶,去的卻也快,他日日看著常蔓菁在床邊守著,不管吃的喝的都為他細細張羅,他痛了累了不同於從前隻能一個人忍著,現在有人陪著,睡前還能聽見她特地給他念書,哄孩子一樣的,心裡也是五味陳雜。
他從前最最羨慕的,好似也就是這種感覺罷了。沉浸在逃不脫噩夢中的時候,有人能喚醒他,身體痛苦難忍的時候,能有人陪伴。
常蔓菁放下書,見到床上何未明看著自己,忍不住對他笑了笑,問道:“怎麼,病了這麼一場,下次還要不要學遊泳了?”
何未明點點頭。
常蔓菁毫不意外,捏了捏小孩的臉頰,“行,我找個專業的教練來教你,隻是要注意不要再病了,你這身體也該好好養,遊泳慢慢來,不急就是了,反正也是鍛煉身體。”
等何未明病徹底好了,他果然繼續學起遊泳,而這次,他好像突然開了竅,學的快了起來,短短幾天就已經有模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