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一過,轉個身,春日就來了。好像隻是屋簷上的雪剛一化,路旁的柳枝就抽出了新芽。雖從近處看不出什麼,但若是登高一望,整座城都籠罩在一層嫩色的新綠中,格外清新可人。
再過兩個月,各色花也開了,走在路邊,坐在屋內,隻要抬頭一望,就是滿眼的熱鬨春意。景色雖好,可對某些人來說,可就不那麼愉快了。
檀繡在房中繡一方帕子,忽然聽到屋外一陣噴嚏聲,頓時臉上露出無奈的笑意,打開門去,果然見到季嚴思站在門外,鼻頭紅紅的。他咧開嘴笑著喊了聲:“乾娘……啊嚏!”
“行了,你這聞不得花粉的毛病,也不去找人瞧瞧,整天這樣哪裡受得了啊。”檀繡說。
她話音剛落,屋內原本在喝茶算賬的季和也走過來,瞧了季嚴思的紅鼻子一眼,“年年這般,就是找人看了也沒什麼用。你就待在房裡彆出來了,老實些,也省得受罪。”
前頭那句是說給檀繡的,後頭那句則是對季嚴思說的。
瞧這兩句話,乾爹怎麼就能把兩句話的語氣說得這麼不同呢,果然彆人都不能和乾娘比。季嚴思吸了吸鼻子,假裝沒發現乾爹嫌棄自己礙眼,腆著臉說:“乾爹,過兩日是沐恩節,您看今年……?”
“原來是為這事。”季和背著手打量他一眼。然後在季嚴思希冀的目光中,伸手哐當一聲關上了門。
檀繡聽見季嚴思在外頭弱弱的喊了聲乾爹,但季和顯然不想理他,於是檀繡很快又聽見季嚴思可憐巴巴的喊了聲乾娘。季和這回把臉一板,在門裡頭嚴肅的說:“再喊一聲,你就彆出去了,待在這裡守著院子吧。”
這話一出,門外霎時就沒聲音了,連帶著那兩隻聒噪的鳥都不叫了。
檀繡笑著看向季和,他的表情遠沒有聲音那麼嚴肅,顯然心情也不錯。
“你們在說什麼呢?”檀繡問。
季和就坐回了位置上說:“本來想過兩天再跟你說,都是這小子,藏不住事。”
“過兩日是沐恩節,聖上會賜給宗親大臣們一些禦用之物,以表同沐聖恩。到時候會派宮中太監去宮外送東西,一年到頭,沒什麼大事也就這這天能出去,我手底下那些滑頭們個個都想爭先。”
“原來是這樣。”檀繡點點頭。她記憶裡是有這回事,但是上輩子因為和季和關係不怎麼好,從來不問他行蹤,就算這天他出宮,她也不知道,兩人不怎麼說話,所以這事她還真沒關注過。
宮女一旦入了宮,除了到年紀被放出去,中間是無法出宮的,不比太監們,偶爾還能出宮看看風。
檀繡比一般宮女好些,因為慧靜太後格外開恩,她每隔兩年能在宮門口見見親人,算算時間,她也兩年沒見到家裡人了,也不知道她們現在過得怎麼樣。
季和自然注意到了檀繡的表情,因此他乾咳了一聲,將檀繡的目光吸引過來後,斟酌著說:“檀繡,我有一件事想問問你。”
“沐恩節那日,我也會出宮,你想不想與我一道出宮看看?”
檀繡一聽這話,眼睛都難得的瞪大了一些,圓溜溜的眼睛裡滿是茫然,看著有些傻。但她很快回過神來,抿了抿唇,也沒很快回答,猶豫掙紮一會兒後才問:“可以嗎?這,我應當是不能出去的,萬一被發現可怎麼……還是算了。”
她最後還是拒絕了這看上去充滿誘惑的提議。從幾歲入宮,一直被困在這方天地裡,直到死也沒走出去過,要說她不想出去看看,那是騙人的,但她確實不想為了自己這一時心動,給季和添這不必要的麻煩。他的位置才剛坐穩,要是為了生死存亡的大事去拚一拚可以,若是為了這種小事,還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心中這樣勸著自己,檀繡對季和笑笑,又伸手撿起了剛才放下的針線。
要是往常什麼事,檀繡說了,季和也就不再提出其他異議了,但這回,他卻再次問:“檀繡,你想出去嗎?”
檀繡沒回答,她怕自己一開口就答應了。
季和敲了敲桌子,低聲說:“沒事,我都打點好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咱們先去平王府把聖上賜的東西送去,然後去街上逛逛,那裡可比宮裡熱鬨多了。”他一頓又說:“要是你想,還可以去你家看看,你不是想家人了?雖然時間不多,但是好歹能見上麵。”
檀繡心裡一動,抬頭看他,季和的眼睛裡倒映著她的影子,他似乎看穿了她心裡的動搖,聲音越發溫和,“你要是想,以後,每年我都找機會帶你出去。”
檀繡閉了閉眼睛,然後點頭。
“好,那你帶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