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豁然開悟(2 / 2)

落難情緣 洪門十一少 9742 字 4個月前

情存一念悟,

寧越習時迷。

自性覺源體,

隨照枉遷流。

不入祖師室,

茫然趣兩頭。

……

半月之後的一天晚上,六祖在大殿裡勘驗弟子們的修行體會。

嬰行發現師父今天十分嚴厲,不好蒙混過關,就施展他的另一項絕技——溜之大吉!

嬰行躲在大人們的身影後,悄悄向大殿門口挪去,接近門檻時,他猛然轉身,向門外串去,差點兒與剛要進門的方辯撞個滿懷。

方辯小心翼翼護住懷中用布罩著的東西,罵道:“你這個冒失鬼,差點兒讓我半個月的心血化為烏有!”

嬰行的好奇心被挑逗了起來,忘記了溜出來的目的,追在方辯身後問道:“你護著的是什麼寶貝,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方辯不理他,徑直走到六祖跟前,說:“師父,弟子遵囑完成了塑像,不知能不能入您法眼?”

嬰行搶上前來,掀開苫布,托在方辯雙手中的是一尊七寸高惟妙惟肖的六祖塑像。

嬰行驚奇地大喊大叫:“哇!好像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簡直一模一樣!師父哎,是你縮小成了它呢,還是它放大成了你呢?”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搶過塑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掰開看一看裡邊是不是也有血肉骨頭。看了好一會兒,他才將塑像遞給六祖。

六祖不接,奇怪地問道:“嬰行,這是誰呀?”

“師父,這是你呀。”

六祖指著這個與自己神形俱同、一模一樣的塑像說:“這個如果是我,你又是獻給誰呢?”

說著,他敏銳的目光在弟子群中捕捉住懷讓。

懷讓凜然一顫,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禪意……

六祖追問:“這個若是我,那個呢?”

行思等開了悟的弟子心裡明白,六祖是在借機指示禪僧們領悟自性:所謂那個,就是在問佛性。一切眾生都有佛性。雖然凡夫因為煩惱太多而無法顯明,但本身的佛性並不缺少,而且我們的一舉一動,吹胡子瞪眼,都是佛性的作用。

因而,佛性也就是自性、真心、本來麵目。可是,我們的佛性不是固定的東西,沒有形狀,沒有顏色,沒有任何實體,所以無從把握。

同時,佛性是活的,也不能用任何概念、框框來說明,所以禪宗祖師們經常隨機用“這個、那個”之類的虛詞來指代。

懵懵懂懂的嬰行不知“那個”所指什麼,稀裡糊塗說道:“師父,它就是你,你就是它,難道可以分開嗎?”

六祖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不能分開,你就把它收回去吧。”

嬰行拿著塑像的手剛想縮回來,六祖輕輕打了他一下,然後笑著說道:“這是勉強分開。”

一個能打你,一個在你手裡,不就是分開了嗎?能打你的,不就是“那個”的作用嗎!不知為什麼,懷讓感到師父的手,是打在自己的心靈上,他不由渾身毛發豎立,大汗淋漓……

方辯是個伶俐漢,聞聽師父如此言說,馬上心有靈犀,道:“若是這樣,就必須把塑像獻給師父。一而二,二而一;不一不異,不異不一。”

六祖說:“我收下了,收下了。”

六祖拿著自己的塑像,與它相視一笑。接著,他對方辯說道:“方辯,你雖然掌握了活靈活現的塑像技巧,卻不了解真正的佛性。”

六祖看到他茫然無措,啟發他說:“佛祖釋迦牟尼在《金剛經》中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就是說,真正的佛是無相的,學佛之人不可執著於外在的形象而迷失了自心,我們禮拜的應該是自性本具的天真佛,而不是這些泥塑、木雕的塑像。”

方辯似乎明白了什麼。

六祖的大手撫摩著他的頭頂,說道:“方辯,你出家為僧,願你永為人天楷模,永為世人的福田。”

宛若醍醐灌頂,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從頭頂徐徐流入方辯的心田,像是菩提種子,在他的心裡開著清涼靈明的蓮花……

六祖將平時身上披的袈裟解了下來,鄭重地贈給了方辯。

方辯手捧袈裟,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兩行熱淚活像決堤的溪水,儘情地、歡快地流淌著。

他從大雄寶殿走了出來,來到大殿一側,用戒刀將六祖贈給他的袈裟分成了三份:一份披在了六祖的塑像上,一份揣進了自己懷裡,最後一份,他用棕樹皮小心翼翼包裹起來,深深埋在了地下。

然後,他跪在那個地方,雙手合十,對天發誓說:“以後,若是有人掘土挖到此袈裟,那即是我再生於世。我將住持在這寶林寺,重建殿宇,弘傳佛法。”

這天晚上,懷讓整夜未曾合眼。他一直在思維“那個”。

他剛剛來寶林寺的時候,師父六祖問他:“什麼樣的一種東西來呢?”也正是從那一刻起,這個疑團就像一片雲彩漂浮在他的心靈裡,不召自來、揮之不去;它又像是囫圇吞棗吞進了一個什麼東西,無法排解,不能消化,還吐不出來,就那樣長久沉悶在他的心中——

什麼樣的一種東西來呢?

天長日久,這個疑惑不但沒有消融,反而與日俱增。

他食不甘,寐不寧,行不知行,臥不知臥,每日與心中的疑團較真,極力想打破這一團漆黑,找到自己的本來麵目……

——這就是參禪。不疑不悟,小疑小悟,大疑大悟;若是心身疑成一團,機緣成熟,必然會“砰”的一聲爆裂——大徹大悟!

昨晚,師父那攝人魂魄的一瞥,讓懷讓隻覺得身心頓時空空落落,心中隻剩下了那個疑團。他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思維,所有的精力,全部撲到了這個已經糾纏他多年的疑問上,讓他東西不辨,南北不分,寐食俱忘……

早晨,懷讓依舊懵懵懂懂。

大師兄行思在分配一天的勞作時,讓他依舊打柴。於是,他就迷迷糊糊來到了山上,在山上待了整整一天,連中午都沒回寺裡吃飯。

傍晚,他扛著空柴擔往回走,偶然一抬頭,忽然發現又是稻穀成熟的季節,又是夕陽撒金的時刻,一切如他剛來曹溪時一樣。

八年時光悠然而過,留在他心裡的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他目睹藍天上彩雲悠然,耳聞小溪中的泉聲親切,鼻嗅山徑邊花香清新,身感金秋裡果實陶醉……忽然,他心底萌生一種歸家的感覺。

原來如此!他心中豁然開悟,疑團爆裂,絕後再生,宛若放下千鈞重擔——他忘情地拋下肩上的柴擔,一邊開心地呼喊,一邊飛快地向寶林寺跑去……

六祖竟然就站在山門外!

好像,八年來他從未動過地方;好像,八年時光對他來說根本就不存在;好像,他一直在等著他!他向他發出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喊:

“什麼樣的一種東西來呢?”

“說似一物即不中!”

懷讓的回答如虎嘯山林,聲震山嶽。

宛若巨石投入深潭,甜蜜的喜悅像層層漣漪,連綿不斷地從懷讓心中湧出,充滿了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從開悟的巨大愉悅中平靜下來,羞澀地一笑,向師父解釋說:“人人本有的佛性,無形無相,是不能用語言來描述,也不能用東西來比喻的,所以,如果說它像個什麼東西就不對了。”

六祖使勁點點頭,與懷讓把臂大笑,同歸寶林寺。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