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忍辱道(2)(2 / 2)

落難情緣 洪門十一少 14323 字 4個月前

一夢永無驚,直睡到旭日東升,自然高枕無憂;

萬緣都放下,任憑他譏稱榮辱,卻是故我依舊。

一縷清香徐徐飄來,契此感到自己是被它牽著飄飄忽忽地飛了起來,飛到了天上,飛進一個華麗的宮殿。

宮殿中央有一個高大、寬闊的獅子座。他想都沒想,就在寶座上坐了下來,好像回了自己的家一樣自然。

他剛剛落座,一群美麗的天女們蜂擁而來,為他獻上種種仙瓜異果、美食佳肴。

契此正餓得難受,見到如此豐盛的仙宴,不禁食蟲亂動,便也顧不得許多,伸嘴去吃……

“嘭!”

契此嘴裡沒吃到佳肴,腦門上先被揍了一家夥。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哪裡有什麼天宮!哪裡有什麼寶座!哪裡有什麼仙宴!

原來,那美好的一切不過是夢境!

他,不過依舊蝸居在狹小的工具棚裡。

唯一不同的是,他麵前站立著的,不是美麗的天女,而是一位凶神惡煞般的老僧。

老僧正在用禪杖指著他的腦門,嗬斥道:“剛剛天黑,你就睡覺。出家人怎能如此放逸?佛陀說過,初夜時分,正好打坐。起來,起來!現在是禪修法會期間,起來坐禪。”

契此說:“人家參加禪修的人,都是在禪堂裡打坐呢。”

“難道隻有禪堂才能坐禪?”老僧的禪杖差點戳到他的鼻子尖上。

契此想了想,搖搖頭。

“難道隻有專門參加禪修法會的人才能修行?”

契此再想了想,然後再次搖一搖頭。

“出家人,應該時時刻刻把修行掛在心上,大事未了,如喪考妣。難道,你的老子娘親剛剛死去,你也能睡得著覺?”

契此不由得愣住了。老僧用禪杖指了指牆壁,說:“你伺候了幾天,送你一副對聯。”

契此在牆上看到這樣一些文字:

一磚一瓦,一粥一飯,都是施主脂膏,農者血汗,爾禪定不修,智慧不彰,可憂可懼,可嗟可歎;

一時一日,一月一年,怎奈光陰易逝,形影非見,汝凡心未了,大事未辦,可驚可怖,可悲可憐。

讀完對聯,契此悚然而驚,一股涼氣從脊梁骨中間升上來,直貫腦髓。

古人說:“佛門一粒米,大如須彌山。吃了不辦道,披毛戴角還!”因果曆然,分毫不差,出家人若是不修行,不悟道,將會變牛變馬,償還人家的供養!

不知不覺中,契此冷汗淋漓,如同沐浴。老僧的對聯使他怵惕而驚,不禁對自己剃度一年來的空過時日生起了懺悔之心。

他遵從老僧的囑咐,將稻草窩做成了蒲團,雙足跏趺,挺起鐵脊梁,手結禪定印,開始打坐禪修。

契此雖然也曾坐過禪,但那都是零零星星的散坐,而今盤腿坐了兩個時辰之後,雙腳的腳背和小腿的背部交疊之處,炙熱和燒痛的感覺由內部的神經發出,猶如置於火爐之上,令人難以忍受。

契此剛想動一動,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老僧像是未卜先知,使勁咳嗽了一聲。

契此嚇了一跳,不敢輕舉妄動了。

第二天夜間,老僧又督促著契此坐禪。

契此說:“我今夜實在困極了,明天晚上補回來行不行?”

老僧人冷冷一笑,道:“人哪,就怕自己說過的話不算話。”

契此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追問道:“你是在說我?我說過什麼話?”

“你不是對閒曠禪師說過:人命就在呼吸之間,一口氣上不來,就一命嗚呼了。”

契此大吃一驚:“哦,我跟師父說這話時,沒有第三人在場,你怎麼知道?”

老僧高深莫測地一笑,說:“我怎麼知道的並不重要,關鍵是你怎樣做。你一定知道彌勒菩薩吧?”

“當然知道。他雖然是菩薩,但他是一生補處菩薩,是釋迦牟尼的接班人,娑婆世界的下一任主佛,所以稱他為‘當來下生彌勒尊佛。’”

“那麼,你是否知道,彌勒菩薩發心修行,比釋迦牟尼佛早整整四十大劫,為什麼成佛反而要晚呢?”

契此莫名其妙地臉紅了。

無名老僧接著說:“彌勒發心很早,並且曾經與過去最為著名的燃燈佛等多位如來同為文殊的弟子。然而,由於他懈怠放逸,不如釋迦牟尼精進,所以反被超越了。你要明白,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老僧明明是說彌勒,可是契此卻羞愧得兩腮發燒,滿頭大汗。他二話沒說,盤起腿子上了座。

契此何曾練過不倒單(即夜間不睡覺。結跏趺坐終日,不分晝夜)的工夫?再加上昨夜未曾合眼,白日又乾了一天活,憑著一股子精神上的勇猛堅持坐到下半夜。

此後,他腦袋裡的瞌睡蟲便再也控製不住了,全都跑了出來,困得他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嘴裡哈欠連天,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

於是,他前仰後合,左右搖擺,不時地打起盹來。

他未知未覺,而那躺在床上的老僧卻先知先覺,每當契此剛剛要迷糊,他手中的禪杖便砰然落下,敲得契此的光頭乒乓作響……

契此坐禪的功夫,進步神速,僅僅過了四五個晚上,便已經克服了昏沉與掉舉(心不專靜)兩大障礙,進入了猶如澄潭秋月,靈明不昧的禪定狀態。

心兒安住在這種空淨廓然的境界裡,一種祥和的愉悅油然而生,所以,不但不會疲勞,反而更加精神百倍。

原來需要苦苦熬煎的漫漫長夜,此時不過是片刻之間。

這不,吃過晚飯之後,契此就開始打坐,等他在禪定中感覺到小便憋得難受時,已經過了午夜時分。

整整三個時辰,在他的印象裡,不過是盤腿、放腿的一個過程而已。

他到東司方便之後,回到自己的小屋。那老僧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契此已經不再需要他的監督,因為坐禪入定,已經成了他最大的樂趣,最高級的享受。

他在跏跌坐之前,不禁掃了呼呼大睡的老僧一眼,心中不禁生起一念:哼,你還是前輩呢,如此放逸!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的老僧神奇地察覺到了契此的心理,他翻了個身,仰麵朝天,打起呼嚕來:

“哼……呼……哼……呼……”

契此的耳邊滾動著一連串的驚雷——老僧的鼾聲,如同連綿不斷的雷聲,打擾得他難以靜坐下去。

因為無法入定,契此的情緒就無法平靜下來,感覺越來越煩躁;

精神越來越躁動,心情越煩惱,以至於心中不禁嗔恨起來,直想把一隻臭鞋扣在老僧呼嚕連天的嘴巴上……

這時候,連屋內的老鼠也來添亂,東跑西竄,撕咬打架,攪擾得契此心煩意亂,焦躁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老僧打著哈欠,伸伸懶腰,問契此夜裡修行如何?

契此正沒好氣,聽得老僧如此一問,氣得臉都青了。

他毫不客氣地搶白道:“你還有臉問呢,自己不修行,還打呼嚕,吵得人家無法打坐。”

老僧說:“你昨天晚上嗔火四起,怒氣衝天,差點將一隻臭鞋扣在我老人家嘴巴上。”

“天哪,我心裡想的事,他如何知道的?”契此在心底驚呼。

老僧繼續說:“人家老鼠相互追著玩兒,礙你什麼事,也值得你憤恨?”

“老天爺,自己心裡一閃而逝的念頭,老僧竟然也能察覺到,這是一種怎樣的境界啊?”

契此的嘴巴張成了大大的“o”形——驚詫得都叫不出聲音了!

老僧才不管他的嘴巴是不是能合上呢,繼續石破天驚地說道:“你的憤怒念頭,驚擾了那兩隻老鼠,它們一慌張,急著逃跑,從一個很小的縫隙裡硬擠了過去,老鼠雖然沒有受傷,但它身上的一隻跳蚤卻被擠斷了腿,掉了下來。”

說著,老僧走到昨夜老鼠奔竄過的地方,真的從地上撿起了一隻跳蚤,遞給契此看。

契此赫然看到,這跳蚤的腿果然斷了!

老僧又說:“這隻跳蚤的腿斷了,疼得它叫喚了一整夜,打擾得我沒有睡好覺。”

天哪,這是一種多麼不可思議的境界呀!

外界稍微有一些動靜,自己就無法攝心入定:而人家蒙頭大睡,卻對周圍的一切明察秋毫。甚至,連你的心念都觀察得一清二楚,了了分明!到這個時候,契此可以說是對這無名老僧敬佩得五體投地。

老僧說:“契此啊,你不要以為人的心念無形無相,更沒有任何物質的本質。你要明白,莫說內心唯自知,一念才驚天動地!它不但會影響你的行為,而且真的能輻射到體外,被外界所察覺……所以,修行必須從心念入手,大乘佛教的戒律也要從心念做起。”

契此聽得心服口服,使勁點頭。

老僧又說:“你那會兒說我的呼嚕驚擾得你無法修行。修行,不但要在靜中修,還要在動中修;不但要在坐中修,而且還要在行走、乾活當中修。”

契此不明白了:“走路、乾活如何修行?”

“你走路時專注走路,乾活時一心一意乾活,這就是修行!甚至,連吃飯、睡覺、拉屎,隻要你全神貫注,心無旁騖,也就是在修行。你要知道,隻要我們心在道上,一切生活、一切時刻,都能修行,都是在修行!”

契此豁然明白了。既然時時刻刻都能修行,也就人人都能明心見性,開悟得道。

從此,他也真正樹立了成佛作祖的信心。

第二天一早,監院找到契此的寮房,說是冬季取暖,再加上法會人多,寺院裡的木柴不夠燒了,讓契此繼續打柴去。

打柴就打柴,反正處處都能修行,乾什麼活對於契此說來都是一樣。

契此在準備斧頭、繩索、扁擔等打柴的工具時,無名老僧說:“你走了,剩下我一個人,怪孤單的。”

“那咱們一塊上山轉轉吧,田螺山上的風景很好看呢。”

“好吧,我在你的這間小棚子裡憋了半個月,也想到外麵看看了。可是,我的身體還十分虛弱,恐怕走不動。”

“沒事,我可以背上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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