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佑被趙懿這樣口吻行徑也弄得心情挫敗,明明知道趙懿強詞奪理,但是卻因為他是頂頭上司而不得不自己悶聲吞了委屈,但他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瞬時,他眼睛都發紅了。
但是今天是自己突然闖進來,真要算,宮人們沒有大錯,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說:“是微臣央求他們不要通傳,是微臣無禮無知,和他們沒有關係,若要罰,還是隻罰微臣一人即可。”
“.......”趙懿差點捏碎了手裡的茶杯。
可真是博愛無私。
對守門的宮人都可以如此關心切切,以身代罰,在他身上卻就是防備戒備。
很好。
“既如此坦誠認錯,朕也可以從輕發落,那你就去冰窖鑿出你們犯錯人頭數的冰塊,幾個人就鑿出幾天用的冰。”趙懿開口,語氣冷漠。
“是。”蘇佑悶聲應了一聲,自己踉蹌地爬起來,膝蓋都跪酸了,站也站不穩,行了禮,自己轉身退了出去,趙懿看著,下意識伸了手想要挽留,卻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立刻收了手,眼神即刻恢複威嚴,低頭看著餐桌上香氣縈繞,流油爛嫩的荷葉雞。
“來人,把這個扔了。”他開口。
蘇佑彆人引進冰窖後,被平時更加寒冷許多的空氣包裹,他頓時就覺得不適,呼吸都被冷得有些微微窒息,但他沒有太在意,自己冰鑹還有編筐,慢慢地晃了一圈,尋找自己容易開鑿的冰塊。
地窖建在皇宮的地下,堆建的磚塊極為特殊,保溫隔熱,再加上建築結構十分精細,冬天囤下的無數寒冰再漫灌上水,便可以形成這樣綿延數百米的冰塊一直留到夏天,而且兩三米高,很是壯觀。
他最後找了一片顯然被人鑿過的小山,自己生疏笨拙地鑿。一邊鑿,一邊忍不住罵趙懿。
蠻不講理的暴君!王八蛋!
混蛋!
拿冰鑹鑿開你的腦袋!他一用狠勁,頓時鑿開一大塊冰。
鑿碎你的腦殼!他對著冰塊又是一下。
鑿死自大自負的昏君!
蘇佑很快就鑿出了第一筐冰塊,自己滿意地哼哼。
但人體受不了太久的寒氣,而且蘇佑體力在第一筐後就已經用儘,後續再想要乾勁和力氣就十分艱難,而且冰塊越受寒就就越硬,剛開始的自然是容易鑿的,後麵卻難以動分毫,他不得不鑿一點就出來一會,等到身體回暖後,自己再進去繼續工作,如此往複,進展又慢又艱難。
待到自己忙到深夜,儲備了好幾車的冰塊,自己麻木的回了昭華殿,整個人都已經凍得臉色蒼白,鼻尖發紅,臉頰發絲甚至身上全是水漬,尤其是一雙手,因為浸著水又使用冰鑹,早已經被折騰出印子,無力的張開掌心,可憐得嚇人。
空月心疼壞了,連忙抱著錦衣擁在他身上,把人攙扶進了昭華殿。
......
威儀肅靜的議政殿偏殿內,工整簡潔的布置絲毫沒有昭華殿的半分奢靡,龍涎香燃著,香味醇厚而威嚴,少年帝王手裡拿著一本奏折,冠玉燈火裡折射微光,卻顯得他風流恣意的臉多了幾分輕佻,趙懿看著跪在台前的單薄宮娥,眼神玩味。
“說吧,接近蘇佑究竟是何意圖?”趙懿從來隻有麵對蘇佑時,才會不自覺地柔和下來,但是其他時候,就算是何種場麵,都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質感,是天生的上位者對世間一切的蔑視。
“奴婢......想見皇上。”林柔雨溫柔如同海棠盛放的臉上一片從容鎮靜,自己跪得筆直,坦然又不卑不亢,聲音清亮,沒有半分貪圖潑天富貴的貪婪,也沒有心動繾綣。
當日她的確中暑強行拖著身體求援,卻正好撞見穿著侍衛製服的蘇佑,漂亮少年身著錦衣在爛漫彩虹下極為晃人眼目,她一咬唇,強行提起力氣撞入了他的眼中。
他是皇上的心間至寶,這是她數月以來觀察趙懿得出的結果,趙懿向來雷厲風行,手段狠辣,但是這幾月以來卻隱隱柔和,而且再也不願意走動,日日往昭華殿跑,她向來敏感機警,隱約覺得不對勁,直到她躲在暗處窺見少年隨意出入昭華殿,而趙懿卻臉色溫柔地跟在他身後,她便一切都分明了。
她身在冷宮,又是一個小小宮娥,能在重重護衛之下遇見趙懿的可能性太小,而這漂亮少年是她最好的突破口。
那天她撞見蘇佑,簡直是上天助她,但縱使沒有遇見,她也是要循著機會撞上去的。
所以她才腆著臉皮求少年留下,而這少年卻也是性情中人,絲毫不顧及身份,為她送冰,禮儀談吐皆是上乘,為人謙卑溫和,教她情不自禁地喜歡。
她知道早晚趙懿會奔上門來所,但是她卻從沒料到趙懿會如此地快,而且粗蠻無禮,幾個健壯的侍衛就突然闖入將她扣住,拖了過來,讓她跪在議政殿前。
“奴婢知曉,皇上既然能查出來,奴婢是故意撞上蘇大人,也定能知曉奴婢是為何執著於此,甚至禮義廉恥都拋諸腦後。”
“你是林氏女。”趙懿皺眉,開口說:“前太傅的獨女,朕以為你也死在了林家抄家那一日。”
“皇上聖明,奴婢的確險些死在抄家那一日,但是卻是家中婢女代替了奴婢,生生地死在了那日斷頭台上。”林柔雨眼眶隱隱發紅,聲音哽咽:“奴婢進宮避難也是家父好友運作,才救了奴婢一條命。”
“家父清白一世,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從未有過謀逆念頭,更加不曾貪墨瀆職,這些具是攝政王誣陷之詞,無中生有!還望皇上明察!”
“朕知曉了。”趙懿想起昔日名滿天下的林太傅,思緒漸深。
林太傅是否清白,他心知肚明,奈何當初先帝已然體力衰微,意識模糊,攝政王大權在握,肆無忌憚,但凡對他有所二心或者異議的大臣都被他掃蕩乾淨,罪名確鑿。
當初他身在軍營,得到消息饒是急忙趕回來救也早已來不及。
終是滿地忠臣血,染了破舊山河。
“你退下休息吧,你的行蹤從此之後再無人可以道說泄露,攝政王也傷不了你毫分。”
“謝陛下。”林柔雨托手跪禮,自己準備起身,卻又聽身後的帝王開口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她皺眉不解,回頭對上趙懿視線,想要理清楚他話中意思,然而趙懿卻又揮了揮手,眼神煩躁:“你退下吧,沒什麼。”
林柔雨不做無用的事,自己絲毫不逗留轉身走了。
趙懿眉頭深蹙,眼神複雜,身邊有太監彎腰過來稟告:“陛下,蘇大人似乎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看乾什麼?又讓自己沉迷進去?再難脫離?
事情已經失控太多太久了,他不能重蹈覆轍。
趙懿閉了閉眼,強行讓自己冷靜理智下來,說:“不必,隻是鑿了幾塊冰而已,朕在軍營裡日日泡寒冰冷水也不曾有過問題,把他嬌氣得......”
說完,他的眉頭皺得更深,心頭煩躁,起身說:“備熱水,朕要沐浴。”
“皇上,是不去昭華殿了是嗎?”
“不去。”
......
昭華殿內,向來冰塊填充四角,清涼發寒的寢殿內難得的撤了冰鑒,寢殿裡溫度微微烘熱,蘇佑被人服侍著收拾好,躺在床上,用薄被擁覆自己,卻還是覺得身體寒意難撤,今天使用過度的手心皺著皮,好幾處破口,鮮紅可憐,他都不敢亂碰。
他對著漆黑深夜,一個人在床上翻覆,手心裡的痛感越發明顯,他啜泣了一聲,對著手心吹了好幾口氣。
自己吸了吸鼻子,覺得委屈。
他想上個世界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