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佑不明所以,就著浮力滑了過去,卻被人掐了還沾著水的手腕,白皙上立刻就有了紅,他被拽著轉了身,還沒明白怎麼回事,自己已經不做痛的頸脖上,錦帕被人仔細擦拭,而且很用力,似乎想要什麼東西擦除掉一樣。
“皇上,這是做什麼?”
“大獄裡味道重,你身上都被弄臟了,朕替你洗洗,省得身上全是臭味。”趙懿說著,臉色更加沉,錦袍袖口落了水裡,水蔓延上來,頓時整個袖子都往下滴水,貼著男人手臂,發涼發皺,趙懿卻渾然不在意,反而手裡用力更重,卻擦得紅上加紅,凹痕雖然遮掩了大半,但其實就是傷上加傷,蘇佑一陣刺痛,縮了脖子:“皇上,能彆隻搓一個地方嗎?有點痛。”
“我那一塊地方,應該不至於全是泥垢吧?”蘇佑試探著問,小聲細細的,不敢得罪趙懿。
“......”趙懿舉著帕子愣住,良久才自己收了眼神,挫敗不堪,甚至眼目裡也儘是失意:“對不起,我......魯莽了。”
他一早得到消息,聽說蘇佑去大獄了後,就實在按耐不住任何的耐心,也沒有絲毫的理智可言,急匆匆地就抄了過來,可是真到了要走進大獄的時候他卻愣住,自己惶惶然而不敢前進。
饒是他少年登位,殺伐果斷,卻也還是生了無邊猶疑,最後還是自己沒有走進去,選擇了自己守在大獄之外,等著人出來。
他原先並不準備如此生氣的,但是卻看見蘇佑身披昏暗而來,在暗處一點點顯現出來,他頓時亂了,這才失了理智,如此唐突。
怎麼就,又差點把人傷到了。
蘇佑心頭大驚,頓時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皇帝還能衝他一個小官這麼失意頹喪的道歉。
這不就和頂頭上司和一個入職一年的程序員道歉沒什麼分彆嗎?
這接受,還是不接受都怪不好意思的。
“沒事,隻是手生而已,搓習慣了,就是一把好手了。”蘇佑搓過澡,力道和方法和趙懿一般無二,隻要趙懿彆專門盯著一個地方,就很完美了。
“......”趙懿抬眼看了一眼蘇佑,看見他彎起眉眼,樂觀豁達,溫泉水浴,熱氣蒸暈而紅,卻渾然不覺,自己一派的無知天真,趙懿心跳不止,始終為蘇佑不經意的舉動而心顫。
為何會這樣,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他滿腦子都是那天他一腳踢開那扇房門後,讓他目眥欲裂的場麵。
風光霽月的國師抱著他心心念念的人,大齊未來且唯一的皇後,卻繾綣著迷,眸色昏沉,而蘇佑卻閡眸閉眼,唇瓣被人欺負得很是刺眼,像是被人惡狠狠又深刻地侵占了軟爛,眼尾發紅,烏發雪膚。
還是在歡喜樓這樣的地方,甚至角落裡的香燃燒濃烈,在房裡嗆得幾乎難以呼吸。
他竟不知,什麼時候滿口仁義道德的祈國聖子,也對自己昔日無比鄙棄的人有了這一腔貪欲。
甚至白發轉黑,破了誠心。
怒氣攻心,勃發而出,他那一刻當真覺得這世上所有所謂的箴言良語都可笑至極。
貪生怕死,貪財忘義,空有一張麵相的小人,嗬。
誰才是小人,誰又是偽君子。
他同林端,都卑劣至極。
分明垂涎,卻還要佯裝著一身人皮。
......
阿穆罕身穿大齊便服,卻也挺拔高大,拉弓揮劍有繭的手拿著毛筆,一邊寫文書,一邊聽跪在案桌前的黑衣蒙麵人恭敬稟告:“回可汗王,今日轎攆上的人似乎是京城西處蘇家嫡係子蘇佑,在禮部當任閒職,現下對外宣稱生病,已然告假。”
“他為人愚笨,又懶散不勤,京城中人都稱他為紈絝,而且他根攝政王關係匪淺,大齊皇帝對外很不待見他。”
“但是屬下卻看見大齊皇帝趙懿在大獄口,親手懷抱蘇佑而行,馬車一路進了皇宮,皇宮深處,屬下便是無從探知了,大齊皇帝生性多疑警惕,所以大齊皇宮裡,所有秘辛隻有他心腹知曉,但據屬下所知,大齊皇宮內有不少攝政王李敦庭的眼線。”
“國師林端是否在半月前下了大獄,死刑就在近日?”阿穆罕聽完後,徑直問了這個問題。
“是,因為品行不端,壞了大齊福祉,但是沒有昭告天下。”阿穆罕揮手命下屬退下,自己對著手裡的京城地圖勾畫走向。
今日蘇佑轎攆走向是徑直去了大獄,趙懿立刻就趕來了大獄。
皇帝環抱而行,饒是曆代皇後也未曾有過如此荒謬行徑,而且趙懿已過婚配年紀許久,後宮卻仍然空蕩,如今肆無忌憚地對一個男子如此細致體貼,其司馬昭之心,簡直不能再明顯了。
趙懿愛慕蘇佑,而且已然不顧祖宗禮法,全然對他執著成念。
這大獄裡讓蘇佑探看的人,十有八九是林端。
祈國聖子不動情,不貪圖,一生侍奉婆娑神女,絕無私情愛恨,一旦破戒,便是壞了民心的惡劣之事。
品行不端。
隻怕這不端裡,全是動了貪念,私情。
阿穆罕指腹摩挲毛筆筆身,眉目微頓,帶起一點深重戾氣,案桌角放著一碟黏糕,白糯糯的中間一圈芝麻餡,他換了一張貢品白紙,將懷中那一卷已然揉皺的紙麵鋪平,在白紙上勾勒輪廓,描摹紙麵上的驚豔麵容。
往日帶兵還是捕獵,他都可以潛伏數日而不止,耐心連部落裡最年長的先知也讚歎,然而今日一見,他心癢難耐,何況還得知他的情敵不是一個兩個的庸庸之輩。
是國師和皇帝。
他卻恨他發現得太晚。
接見宴席還有三兩日,他已然有些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