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趕馬,她都以為是一群人在遛乖順的家馬,不緊不慢,還說說笑笑。
“因為吉桑,因為上天賜給了我們一個好吉桑。”阿圖魯想起來不久前的場景,頓時連連稱讚:“他是被上天厚愛的人。”
“對了,給吉桑產奶的小母羊弄丟了一隻。”草原人倒不稀罕弄丟一隻還是兩隻羊,但是這隻小母羊最嫩,產出的奶也是腥膻最少的,煉成羊乳這才不會被嫌棄,今天弄丟了隻怕那個嬌氣挑剔的中原人又不會喝。
“那你看看,是不是這隻。”阿圖魯一轉身,指了指,赫然在一群五顏六色的高大馬匹裡,走著一隻渾身絨毛,矮小又倔強的小母羊。
“這也是吉桑找回來的。”
“真有你說得那麼神?他不就是個柔弱的男人,那胳膊還沒我的粗。”買提不信,三兩步走入馬群裡,拽小母羊出來,然而卻被小母羊撞了一下,死活和買提扛力氣,哽著頭和拽著他的拴繩對抗,死活不願意從馬群裡出來。
最中心的營帳處,馬被阿穆罕一拉停住後,阿穆罕翻身下馬,蘇佑也想翻身下馬,還沒來得及動作,卻對上一雙伸過來,等著要抱他的手。
蘇佑下意識就傾倒了過去,被人抄過手臂扣住,抱著下了馬,等到自己又縮進男人懷裡的時候,才下意識反應過來,他是想要自己很威武從容地翻身下馬。
怎麼就又是這樣被抱來抱去,他有些窘迫:“我,我自己下來走。”
“都快到了,你還要趕我走?,還是不需要我了,就想要我走?”阿穆罕挑眉問,一瞬間蘇佑有些心虛,收了聲,隻眨眼。
蘇佑被男人安放在一張軟榻上,阿穆罕叮囑說:“不要亂動。”
蘇佑不明所以,但還真的沒有亂動,脖子哽著都沒有動,男人站起身走了出去,沒有多久又回來,徑直在蘇佑身邊坐下。
“還真一動不動?哈。”阿穆罕笑得不行,蘇佑氣憤,抬腳要踹他,然而卻被男人輕易抓住,再收也收不回來,蘇佑氣得臉紅:“放,放開。”
“不放,你自己給我的,我自己抓住的,憑什麼要放。”阿穆罕緊抓著腳踝,故意逗得蘇佑羞憤炸毛。
蘇佑急著手要推他,被氣得咋咋呼呼,然而手碰上男人結實臂膀的時候卻愣住,有些錯愕地看向男人手心裡自己的腳踝。
阿穆罕在給他上藥,上麵有被草割傷的各種細細傷痕,還有一些青紫,雖然不怎麼疼,但看著落在細白的腳上,很可憐。
“我小時候經常被我的父親勒令和野獸在一起搏鬥,大大小小的傷我都受過,我不贏,就沒人給我上藥,我就隻能自己給自己上。”
阿穆罕手指修長手掌寬大,扣著細瘦的腳踝也顯得大,上麵陳著一些厚繭,和手裡的白形成鮮明的膚色對比,手心裡的腳踝白皙滑膩,黛青色血管像是糜爛花枝一樣漂亮,線條走筆不同於任何一個北疆男人的粗獷,像是被精心雕刻的作品。
阿穆罕從來狠厲,很是少見這樣的柔和,絮絮叨叨地說話:“從小到大,我肋骨斷過,手臂割傷深可見骨,刀槍也入過胸膛,我都覺得沒什麼,男人都應該受點傷。”
“你是在笑我,不是個男人嗎?”蘇佑不服氣,他也沒有想要上藥的意思,他也沒把傷口當回事,是男人非要給他上藥的,為什麼還要一邊上藥一邊嘲諷他?
“不是。”阿穆罕意識到自己表達意思不對,有些慌亂,卻還是抓著蘇佑的腳不放,轉頭對上蘇佑,欲言又止,眼裡沒有嘲諷的意思,隻有恍惚情動。
他隻是想要說,明明無數次從生死裡滾過來,他都覺得不以為意。
所以,為什麼,那你僅僅隻是這麼細小的傷口,我也覺得心疼。
“算了,我不說了。”阿穆罕意收了視線,繼續垂眸給蘇佑上藥,下手輕柔,很是小心。
蘇佑哼了一聲,反正腳收不回來,索性伸直,徹底落在了男人的手心。
阿穆罕卻被輕易撩動,呼吸亂了一瞬,捏了捏落在他掌心的腳,繼續低頭給蘇佑上藥。
風撩動而來,掀起插在帳口的北疆旗,無人看見,在床榻上有美人嬌裡嬌氣的,又笨得毫無防備,伸出自己雪白腳踝放入比他高大健壯的男人手心裡,渾然不知自己周身香氣繚繞,長發灑落,彩緞衣料散開來,一張精致無雙的小臉輕易就可以勾起所有男人的肮臟惡念。
也絲毫沒有察覺,自己伸腳搭在男人健碩大腿上,被人握緊,在藥香彌漫裡,又是怎麼樣的曖昧親密。
......
馴馬節轟轟烈烈地在最中心處鬨騰,整整鬨了一下午,煙塵繚繞,但凡手裡沒有馬匹或者將將成的男子都已經馴服了自己想要的馬匹,沒有馴服或者沒有看中的隻能等日後自己去尋或者來年再一次馴馬節。
有人心滿意足,也有人心滿意足,但是到了暮色四合,本該被放逐的馬群遲遲未退散,也還是有人不甘心著躍躍欲試。
在眾馬的最中心處,有一隻極其雄壯威武的馬王,棕色毛發,鬃發優美,下盤極其穩重,站在馬群中,很是矚目耀眼,雖然它的身邊還跟著一隻軟綿綿的小母羊,但是並不妨礙一眾豪情壯誌的漢子想要收服它的心。
隻要它還這裡,就說明它不願意離去,就說明他們還有馴服的資格。
然而,卻一個一個上去,一個一個被慘烈地摔下來,最嚴重的直接被摔吐了血,被抬出去醫治。
到最後,饒是還有人想要試試,也沒有人敢了,但是馬王身為頭領卻遲遲沒有強橫的反抗行徑,甚至帶領群馬乖順地呆在柵欄裡,很是反常。
“阿圖魯,今年這馬王,不會是假的吧?”有人大聲質問,嗤笑:“居然這麼溫順,還不亂跑!”
阿圖魯站在一邊看飽了好戲,抱著彎刀瞪了說話的人一眼,反駁回去:“謔,這麼溫順你們自己都上不去,真能怪誰?”
“還假的,連假的你們都馴服不了!”阿圖魯高喊:“馬王之所以不離開!那是因為早有人馴服了他,馬王通人性,忠義忠誠,主人沒來,它當然不離開。”
“切,胡說!剛剛所有人一個一個上來,都是最勇猛的勇士,除了他們,誰能馴服它?”
“自然是上天厚愛的人,是我們北疆的......”
“阿圖魯。”阿圖魯身後有男人出聲,阿圖魯回頭,看見可汗王撫著吉桑的肩膀站在他身後,連忙退下,身邊一眾圍成一堆的人也跟著一起退下,留出大量空位給可汗王,恭敬地行禮。
蘇佑站在阿穆罕身邊,被眾人恭敬行禮,自己還有點不好意思,也想行禮回去,卻被阿穆罕攬住了腰,蘇佑下意識抬頭看阿穆罕,撞進男人眼眸裡,覺得阿穆罕此刻似乎沒有多少戾氣狠厲,好像還挺溫柔。
阿穆罕揮了揮手,眾人撤了禮,馬上又熱鬨了起來,蘇佑也撤回目光,轉而看柵欄裡威武生姿的馬匹。
許多人目光還停留在馬匹上,也有人目光停留在蘇佑身上。
在他們的認知裡,蘇佑太纖細柔軟了,皮相也太漂亮幻惑了,而且還是個男人,怎麼看怎麼都不該做一整個北疆的吉桑,尤其阿穆罕對他千寵萬恩,全然和過往作風相反。
怎麼看,都是這怪異的中原男人狐媚非常,惑了可汗王一顆明智的心。
阿穆罕耳力極好,目光深重,看了幾眼那些人,轉而看向亮著眼睛興奮的蘇佑,長睫羽濃密卷曲,唇瓣嫣紅,尖尖下巴上都落了一點粉,自顧自開心地衝柵欄裡的馬王打招呼,用蹩腳的北疆語:“小棕,你還記得我嗎?”
怎麼可能見過?這個嬌弱的中原男人連門都不出,怎麼可能見過凶猛的馬王,隻怕是將毛發一樣的溫順馬兒,認做了馬王。
然而卻在眾人的詫異目光中,一整天連氣都不多喘一個的馬王,徑直走向了蘇佑,而且腳步顛動,小跑著過去,跑到了蘇佑麵前才急急停下。
乖順又急切,伸著脖子直往蘇佑身上蹭,蘇佑用手安撫他,被他蹭的發癢。
所有人都驚呆了下巴。
這,這是馬王?
有人承上剛剛做好的籠頭,做工精美牢固,上麵刻有蘇佑名字,用中原字刻的蘇佑,阿穆罕伸手接過,塞入蘇佑手中,掐了掐他的後頸脖:“去給它套籠頭吧,不然他會抑鬱而終。”
籠頭,既是家馬頭上臉上套住的一套工具,用來馴化和坐騎。
而如果人給自己的馬套上籠頭,馬也接受籠頭的話,既是一場互相情願的征服和臣服。
蘇佑不懂為什麼要給馬套籠頭,而且他也不會,他搖了搖頭說:“我不會。”
“你不給他套,就說明你不接受它的喜歡和忠誠,他會自怨自艾,抱憾而死。”阿穆罕從身後抱住在蘇佑,牽引著蘇佑抓住籠頭,伸手要去套住馬王的臉麵頭顱:“這匹馬,已經來去將近五六年了,無人能馴服它,也沒有人能得到它的喜歡,它一直在等你出現。”
蘇佑舉著籠頭,緩慢地套在馬王頭顱上,而馬王底下自己的頭顱,極其溫順懂事地任由蘇佑給他帶上枷鎖。
阿穆罕看著眼眸猶如琥珀的馬王,覺得這籠頭也套到了他的頭上。
他也同這馬王一樣,心甘情願地套上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