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主丈夫如珠似寶護著，對靳老爺子她都敢出言不遜，對著當時才十來歲靳鳳羽，自然是沒啥好臉。
明裡暗裡各種排擠，差點在靳家待不下去。
等前麵那位靳先生英年早逝，靳老爺子看她也不改嫁，就帶著小千金過。
覺得她雖然刁蠻任性些，心地卻是好。
至少他對前麵那位靳先生愛，是真實存在。
也就沒讓她搬出主宅，還曾經叮囑過靳先生，說她個傻乎乎婦道人家，掀不起什麼風浪，不必跟她過多計較。
靳先生半途才接手了家業，忙著跟外麵人鬥智鬥勇，也沒時間跟精力去理會她。
也就給了靳夫人種假象，就是靳先生不敢惹她，各種在靳家使勁兒鬨騰，想方設法跟靳先生作對。
靳先生出車禍撞斷腿、連帶著不舉消息，就是她派人放出去。
上次在靳家彆墅開宴會，讓各家送兒子給靳先生過目、這次追著靳先生來山神山莊，邀請白玲玲過來，都是出自她手筆。
目麼，自然就是為了惡心靳先生。
反正她不用上班，不用掙錢，整天閒得很。
隻要能惡心到靳先生，她就高興，就各種作唄。
上次宴會他忙著揪白玲玲身後那人，沒騰出手來跟她算賬。
這次麼……靳鳳羽也不願意為了她，多浪費自己時間，表情冷淡垂著眉眼，“送她到西城彆墅住。
除了白玲玲跟那個叫路婷，彆墅裡不許留其他人，把她卡全部停掉，找人每天按時給她送菜過去。”
楊醫生點頭，好咧！他早就覺得靳夫人太吵了些，每次見到都得防備她魔音穿耳。
忍著心裡高興，楊醫生低聲問道，“那每天給靳夫人送去菜，按照什麼規格來送。”
靳鳳羽側過頭，看了眼旁邊安靜坐著一律，語氣很冷淡，“讓她們吃素，對身體好。”
楊醫生忍不住笑意，嘴角翹得老高，“好咧，我這就去辦，保證讓她們沒有青燈古佛相伴，也能了此殘生。”
邁著驕傲小步伐，疾步如飛去安排各種事宜。
一律抱著平板，在旁邊安靜敲著字，問他師父閉口禪事情。
以前對於能否說話這件事，他是不會在意，現在麼，靳先生都開口問了，他也想知道什麼時候能開口。
楊醫生剛走，靳鳳羽接了個電話，是靳老爺子打過來。
先是說了兩句他腿傷情況，“羅大師回B市來了，我仔細問過他你腿傷情況，他說已經沒有大礙，現在傷口情況具體怎麼樣了。”
靳鳳羽聲音淡淡，沒什麼情緒，“沒事了，傷口在正常愈合，下個月就回開始複建，很快能站起來。”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靳老爺子才繼續說道，“那就好。你能夠儘快站起來，對你，對咱們靳家都好。”
靳鳳羽沒說話，神色冷淡捏著手機，空氣跟著沉寂下來。
一律抬起頭，安靜看了眼，感覺跟靳老爺子通電話，靳先生不怎麼高興樣子。
臉色很淡，眼神都是冷。
好像站在暮秋初冬交接野外，給他身上，蒙著層揮散不去冷霧。
他抱著平板，走到靳先生跟前坐下來，點開了自己最喜歡看喜洋洋。
來吧！靳先生，讓我們看點動畫片，高興高興。
靳鳳羽目光全程跟著他動，感覺到他安慰，嘴角輕輕翹起，伸手搭在他肩膀上，低聲道，“我沒事。”
一律點點頭，往他身邊湊了湊，靠在輪椅上開是刷喜洋洋。
歡快音樂聲響起，靳鳳羽往側邊移了移，給他留出足夠空間來，手指輕輕落在他胳膊上，沒敢落實。
一律也沒察覺，被劇情逗得無聲笑著。
倒是靳老爺子聽到動靜，問了他句，“你在跟誰說話？”
靳鳳羽仍舊沒回答，以他跟靳老爺子關係，並不想跟靳老爺子說起一律事情。
目光溫柔落在平板上，畫麵中播放著日複一日羊戰勝狼，隱約映出了一律眉眼，笑容飛揚，暖和得很。
他就那麼看著，舍不得移開眼睛。
片刻靜謐過後，還是靳老爺子主動開口，“我聽說，你去山上玩了。”
沉默繼續保持，一律看著動畫片，沒聽到靳先生說話得聲音，暗道怎麼靳先生打個電話，就跟他似，隻聽不講話。
轉回頭看了眼，恰好撞進靳鳳羽溫柔眼神裡。
略愣了愣，哎，靳先生這個眼神，是也喜歡看喜洋洋嗎！
他趕緊把平板舉高高，讓靳先生看得方便些。
靳老爺子歎口氣，語氣裡透著些疲憊，“當年你在山區出事，這麼些年沒出去玩過，我還以為你沒走出來。”
這次靳鳳羽沒沉默，他輕輕笑著，“走不出來是你，沒事就掛了吧。”
話都說道這份上，也就不用繞彎子了。
果然，靳老爺子直接道，“你準備怎麼處置杜薔？把她跟蓉蓉送到B市，讓她們陪著我，你覺得怎麼樣。”
靳鳳羽輕笑著，語氣輕飄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說話。”
當然不是。
靳鳳羽跟他大哥完全不同，外表始終都是冷清好看，看著就像是什麼都不在乎、很好說話樣子。
但那是你沒惹到他，若真惹到他生氣了，嗬。
他能臉上保持著冷淡笑容，張嘴就把你生吞了。
這點靳老爺子最是清楚，要不也不會聽說杜薔去鬨，就趕緊給靳鳳羽打電話。
哪怕再對杜薔不滿意，她都是蓉蓉母親。
若是真把人廢了，他怕蓉蓉會受到影響呀。
靳老爺子有些急躁，“我是怕……”
話剛說到一半，聽到陣“嘟嘟”聲音，電話被人掛斷了。
靳鳳羽臉色淡淡，沉默著把手機關機後，隨手扔開到旁邊去。
少了那些聒噪煩人聲音，他安靜下來，認真陪著一律看動畫片。
兩人就那麼靠在輪椅上，安靜坐了半個多小時，靳鳳羽抬起手看了眼表，低聲問道，“想吃東西麼。”
一律抱著平板，摸著肚子，使勁點了點頭。
想吃，他都餓了。
於是靳先生就帶他出門，去吃東西。
穿過種滿喬木院子，靳先生停下輪椅，仰頭看著那滿樹繁花，“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一律跟著抬頭，看著那掛滿樹枝紅色雲霞。
就像是熊熊燃燒火焰，撲天蓋日豔紅，燦爛到奪目。
這種絢爛到綺麗紅，他好像，曾經在哪裡見到過。
有人抱著他，在熊熊火焰下奔跑。
他攀附在那人身上，輕飄飄，像是長出了翅膀，能夠翱翔在空中。
火焰從樹上落了下來，落到他們身上、發間，最後全部被抖落在地上，被他們踩在腳下，爆裂出豔紅色汁液。
他們都受了傷，衣服破損很嚴重，整條胳膊都露在外麵，身上染著黑紅相間血，看起來狼狽不堪。
他臉色蒼白，渾身抖得厲害，抱著那人胳膊，跟小貓似低聲叫喚著。
哥哥，哥，我疼。
被他喊作哥哥人，抱他抱更緊了些，聲音低淺安慰他，沒事，彆怕。
“一律？一律。”
清冷低沉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被喚回了思緒，眼神茫然左右望了望。
靳先生捏著火色花朵，略蹙著眉頭，眼神裡帶著淺淺擔憂，“怎麼突然發起呆來，不是肚子餓了麼。”
一律回過神來，笑著搖了搖頭，拿平板輕輕敲字，“剛剛我腦子裡閃過畫麵，好像在哪裡見過這種花。”
靳鳳羽捏著花梗手指猛地握緊，眼神溫和看著他，聲音低低，“那你想起來了嘛。”
一律再次抬頭，看著樹上那些如火花朵，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畫麵模糊，而且閃過速度太快了，就跟開了二倍速電影畫麵似。
他都沒看清楚抱他那人長相，就聽到自己在那胡亂叫喚著，喊哥哥了。
從開始修閉口禪，他都好多年沒開口說過話了。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事情了，就剩下點細碎畫麵，想不起來也是正常。
把手裡捏著花朵遞給他，靳鳳羽看著他，輕輕笑著，眉眼溫柔，“想不起來，就彆想了，這是鳳凰花。”
一律接過那朵花，細看更漂亮，仍舊是讓人驚豔感覺。
他把花放在平板上，“噠噠噠”敲字，“就是你名字裡鳳凰麼。”
靳鳳羽點頭，笑容溫和，“對，但是我喜歡它，並不是因為我叫這個名字。”
是因為你喜歡。
他看著發愣一律，目光溫和，想不起來也沒關係。
桃花，也很好看。
鳳凰騰飛，桃花灼灼，都很襯你。
摁著按鈕控製輪椅轉身，低聲道，“走吧，到吃晚飯點了。”
吃過山莊自己種綠色蔬菜，繞著空地轉悠了兩圈消食，趙然過來找他，說難得來一次，約他去泡溫泉。
他問了靳先生，帶著江若，約上了楊醫生，五人同行前往山莊裡溫泉池。
是天然溫泉水，熱氣騰騰中，帶著淺淡硫磺味道，被撒在裡麵藥材跟花瓣壓住。
也不覺得臭，空氣中飄著淡淡香氣，和熱乎乎濕潤水汽。
靳先生腿傷，各種精心養了二十來天，外層皮肉都已經長好，得了醫生允許說可以下水。
他們先去洗了澡，把自己泡在冒熱氣溫泉池裡。
不知道是溫泉太過舒適，還是裡頭藥材帶催眠效果，一律擱水池裡泡著，有些昏昏欲睡，剛開始還能勉強睜開眼睛。
到後麵，靠在溫泉池邊上，腦袋一點一點，做起夢來。
十年前，一律剛滿八歲。
那天，他背著小包，跟他師父下山驅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