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嫁衣,卻是江家三等婢子的衣著,不過換成了粉色。
花彤瞧著月皊默不作聲望著衣裳發怔,她吸了吸鼻子,小聲抱怨:“黴運來了真是把什麼路子都堵了!恰巧趕在公主和縣主回洛北的時候不說,怎麼就恰巧趕在幾位殿下南下?如果太子殿下在京中……”
花彤悄悄打量著月皊的臉色,試探著開口:“娘子,咱們拖一拖成不成?拖到太子殿下回京……”
月皊聽了這話沒什麼反應,好半晌才緩緩搖頭,低聲道:“歇下吧。”
花彤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那短短一截白燭很快燃儘,潮暗逼仄的屋子陷進黑暗中。月皊蜷縮著躺在床上,卻並沒有睡著。
不管太子殿下以前如何心悅,如今她沒有江家女的身份,又在教坊裡走了一遭。有些路,早已堵死。不可能的事情,不必再思量,那些過往繁華該忘就忘了吧。就算太子殿下還惦記著她,讓她進東宮,也不過是賤妾。
為妾者,給誰當妾又有什麼區彆。
良久,月皊剛有睡意,隱約聽見了細碎的腳步聲,她下意識地攥了手,緊張地聽了又聽,才辨出那隻是風吹枯葉的聲音。
一片黑暗裡,她慢慢鬆了口氣。
這一夜,月皊睡得不甚踏實。確切地說,這半個月以來,她每一夜都如此。
第二天晌午,東籬過來接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刁難人,特意在用午膳之前來接,讓人空著肚子上了小轎。
月皊坐在搖搖晃晃的小轎上,這才開始想之後的日子。這小半個月,她經曆了太多議論,原以為已經能夠接受,可真的要換個身份回江府,她心裡還是犯怵,手指頭反反複複撥弄著腕上的木珠。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開始琢磨起小郡王這個人。
她至今還未見過他。
想到馬上要給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做妾,月皊心裡難免忐忑。可是又想到這個人是阿娘的親生骨肉,月皊心裡又生出一抹說不清的複雜情緒來。
“聽說他這些年孤身走江湖,也不知道日子苦不苦。阿娘定是要心疼的……”月皊輕聲喃喃。
二叔換嬰之事好好瞞了十七年,如今東窗事發卻並非從江家捅出來的。小郡王回來的經過頗有些傳奇。外頭傳了好些不同版本,月皊也並不十分清楚。她隻隱約知道大皇子在邊地與小郡王結識,大皇子被擒,小郡王刀槍匹馬於萬人中將大皇子救回來,又為救大皇子殿下受了重傷。
如此,才得了聖人親自過問,案子才會這樣雷厲風行地展開。至於其中詳情,月皊也是不知的。
月皊正胡思亂想著,轎子忽然停了。
這就到了?月皊攥了攥手,心裡咯噔一聲,跟著緊張起來。
“呦,陳六郎您這是做什麼?我們府上的姨娘到底給您灌了什麼迷魂湯,您拿了這麼大手筆來買人?”東籬扯著嗓子,音量又高又細,聽上去有些刺耳。
月皊訝然,將轎邊竹笭掀開一點往外望去,看見陳家六郎攔在前麵。
遠處還圍著許多看熱鬨的百姓。
郡王府氣派恢弘,郡王府前的這條街又不是瓦市,平日裡並不會有百姓經過。月皊放下竹笭,無聲歎息,想來又是二姐姐故意為之。
陳六郎伸長了脖子往小轎望,誠懇道:“六郎心悅三娘子久已,望江家成全!”
他滿臉堆笑地掀開箱子,滿滿一箱子的金子。
並非陳六郎要在府外對東籬一個丫鬟說這些,實則以他的身份,能不能被請進府內說話還得看江家人的心情。
東籬笑著揚聲:“姨娘,今兒個可是小郡王回府、您進門的日子。搞這麼一出是什麼意思?”
她言下之意,是說陳六郎此舉是月皊授意,二人暗通款曲。
一時之間,月皊也不知道陳六郎今日過來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江雲蓉的授意。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能繼續躲在這小轎裡。月皊咬了咬唇,剛要起身走出小轎,街角忽然傳來整齊的噠噠馬蹄聲。
皇家侍衛開路,堵在路邊看熱鬨的百姓趕忙退避。京中權貴家中車駕各有不同,人們一眼看出來這正是大皇子殿下的車輿。
鑲金嵌寶的車輿徑直朝江府駛來,停在府門前。
“這是又生了何事,惹得百姓圍看?”大皇子殿下的聲音從車輿中傳出來,著實把東籬嚇了一跳。
小郡王自回到長安便住在大皇子府上,可誰也想不到大皇子會親自送人回來。
東籬趕忙讓一個婢子進府遞消息,然後帶著家仆們跪地行禮,解釋:“是、是陳六郎拿了錢財想來府上買郡王的小妾。”
月皊攥著轎簾的手僵著。她覺得自己就像擺在地上的破爛貨物,任人挑選,隨意買賣。一會兒還要出去見人呢,她咬著唇告訴自己不能掉眼淚。嬌軟的唇上被咬出白色的印子來。
車輿裡沒有回話,沉默了良久。
“我的?”一道偏冷的聲線從車輿裡傳出來。明明是問話,可因為聲線過於涼薄,顯出幾分並不甚在意的漫不經心。
一個內宦打扮的人走到車輿一側,低聲稟話。
又片刻沉默後,大皇子忽然笑了。
“你家中姐妹倒是儘心,連小妾這種事都給你安排妥當。”大皇子話中帶笑,“厭辭,你賣還是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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