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皊紅著眼睛去拉母親的手:“阿娘彆趕我走。我好不容易才說通了三郎。您彆、彆再趕我呀……”
“我、我會安生的,不學話本裡爭風吃醋的小妾,等三郎娶了妻,我也會好好待主母。”她說著便哭出來:“隻有留在三郎身邊,我才能日日都看見阿娘……”
“我的傻孩子!母親總是要先一步去的,你們過得好,母親才能安心啊!”華陽公主便也落了淚,將月皊摟在懷裡。
月皊不願意聽這些話,將臉埋在阿娘的懷裡,貪戀地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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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華陽公主帶著月皊去了錢家。
錢夫人是華陽公主待字閨中時的手帕交。錢夫人嫁的不是很好,這些年日子有些苦,華陽公主沒少接濟她。
華陽公主帶月皊過來的時候挺早,正好趕上府裡的女眷來給錢夫人請安。
月皊已很久不出門做客,安靜地坐在阿娘身邊,悄悄打量著滿屋子的女眷。
華陽公主湊過來低聲解釋:“穿正紅那個是錢夫人的兒媳,其他過來請安的人有九個是錢老爺的小妾,還有七個是錢老爺兒子的小妾。”
月皊聽明白了,好多小妾!
她默默坐在阿娘身邊,聽著這一屋子的女眷唇槍舌劍。遲鈍如她,也聽得出來這些人每一句話都有深意。
後來,錢夫人的兒媳更是當眾給一個小妾一耳光。那小妾立刻跪下來,仍是被婆子們拖下去,跪在院子裡。
月皊眨眨眼,都沒反應過來這是為了什麼事情。
錢夫人讓她們都退下,隻留了兒媳。
華陽公主開口:“聽說修傑年前又納了兩個小妾?”
“隨他爹一個樣子。”錢夫人麻木地說著。錢家作風就這樣,她剛嫁過來時,沒少生氣。如今半輩子過去了,也折騰不動了。
“可還聽話?”華陽公主問錢夫人的兒媳。
“那是自然,不過賤妾而已,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錢夫人的兒媳孫秀蓮順口說完,看向華陽公主身邊的月皊,不由愣了愣,一時摸不準自己是不是說了錯話。
如今誰人不知道江家曾經捧在手心的三娘子成了妾?
孫秀蓮求助地望向婆母。
孫秀蓮不懂,錢夫人卻明白華陽公主今日帶著月皊過來的用意。她給了兒媳一個安心的眼神,問:“怎麼調.教的?”
“老規矩,扒光了衣服先讓跪一晚上默默性子。然後不聽話的那個在我房裡先待一個月。扶腰拾穢的事兒先乾著。”
月皊懵懂地聽著,顯然並沒有聽懂。
華陽公主的目光落過來,心疼地握了握女兒的手。華陽公主帶著女兒又小坐了一會兒,就登上了回家的馬車。
車輿裡,月皊皺著眉還在琢磨著孫秀蓮說的話。
“是不明白嗎?”華陽公主反複摩挲著女兒的手背。今日帶月皊過來,讓她親眼去見、親耳去聽錢家那些小妾的醃臢事,她心口一直刀紮一樣的疼著。
她倒是寧願女兒永遠不懂,可是不行。以前月皊就是被她保護得太好,才會養成這樣純稚的性子。
月皊抬起眼睛來,單純地問出來:“扶腰拾穢是什麼呀?”
華陽公主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低低地開口:“男女主人行房事的時候,小妾在一旁扶著男主人腰,讓男主人更省力氣。待男女主人完事兒了,擦拭穢物收拾床榻。”
華陽公主輕輕歎了口氣。
月皊眼睫顫了顫,用一雙乾淨的眸子望著阿娘。良久,她嗡軟地“嗯”了一聲,慢慢低下頭來。
瞧著月皊那顆乾淨的心裡慢慢知道了汙臟事情,華陽公主反複撫拍著女兒的肩,心裡酸澀痛楚。
月皊和華陽公主回府時,剛好是要用午膳的時候。
江月慢溫聲開口:“明日去寺中參拜,廿廿今年可是要一起去?”
月皊低著頭,一口一口往嘴裡扒飯,並沒有聽見江月慢的問話。
華陽公主望了月皊一眼,道:“每年都覺得寺廟香火煙嗆人不帶她,今年一起去吧。”
華陽公主心裡明白月皊的自卑是自小讀書做事處處不如姐姐,便有的,隻是被很好的藏在了深處。如今身份落差,讓月皊藏在心裡的那份自卑越來越濃。今日帶月皊出去,華陽公主明顯感覺到月皊怕見外人。
可是日子總要繼續過,哪能一直怕見人呢?
月皊這才反應過來阿娘和姐姐在說什麼,她“哦”了一聲,低聲說了個“好”,繼續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東西。
江厭辭的目光落過來,多看了她一會兒。
“也好,咱們一家人一起去。”江月慢笑著說。她聲音溫溫柔柔,卻也帶著點沙啞。
“你的風寒還沒好嗎?”華陽公主詢問。
江月慢摸了摸前頸,輕咳了一聲,垂下眼睛來,柔聲道:“快好了,都不疼了呢。”
江厭辭忽然開口:“今日去府外,是有誰欺負你了嗎?”
華陽公主和江月慢對視一眼,望向江厭辭。江厭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正望向月皊。
“啊?”月皊愣愣地抬起眼睛,“什麼?”
江厭辭皺眉。
月皊反應過來,她緩緩搖頭,低聲說:“沒有的。就、就……就可能起早了,有點困……”
江月慢趕忙說:“那用了午膳後,去午睡一會兒。”
“嗯。”月皊乖乖點頭。她緊緊握著筷子,望著小碗裡的白米飯,忽然有點吃不下去了。
她正呆怔著,視線裡出現了一碟粉嫩的透花糍。以及推這碗粉嫩透花糍過來的骨節分明的骨指。
華陽公主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月皊呆呆望著這碗透花糍好一會兒,才放下手裡攥著的筷子,捏起碗裡的小勺,開始吃透花糍。
這是她吃過的,最不甜,最難以下咽的透花糍。難以下咽地讓她有些吃不下去。她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勺子。
她抬起臉來,是一張乖巧的笑靨。
“我吃飽了。好困,我去躺著啦。”
江月慢早就覺察出了月皊的不對勁,詢問的目光望向華陽公主。華陽公主拉拉月皊的手,忍痛微笑著:“去吧,多睡一會兒。”
雖然月皊最近兩晚都睡在華陽公主的榻上,可華陽公主已派人給她收拾出了一間屋子,就挨著華陽公主的寢屋。
月皊蔫蔫地進了房中,連鞋子也沒脫,蜷縮著側躺在床榻上。
她聽見了推門聲,卻連睜開眼睛看一看是誰都沒有力氣。
腳腕被握住時,月皊才驚訝地睜開眼睛。她看見江厭辭坐在床邊,正在給她脫鞋。
江厭辭望過來,繼而溫暖的掌心覆過來,覆在月皊的額頭上。
“生病了嗎?”他問。
“嗯。”月皊低低地嗡聲應著。
掌心的溫度卻並不燒。江厭辭俯身,更靠近她,問:“哪裡不舒服?”
她像被抽了精氣神一樣呆呆地望著他,乾淨明澈的眸子裡映出他的身影。
江厭辭忽然覺得她像一件玉器珠寶,精致美好又極易破碎。
月皊慢吞吞地抬手,將手心貼在自己的心口。
江厭辭注視著她的動作,深沉的眸中浮現幾分不解。
月皊搭在心口的手又慢慢抬起,輕輕地攥住了江厭辭的衣襟。
江厭辭抬眼,視線重新落回月皊紅紅的眼睛上。
“如果我聽話,也要那樣嗎?”月皊開口,前半句還語氣平緩,後半句就帶了哽咽。
江厭辭眼睜睜看著眼淚從月皊眼角滑落,落於枕上。他問:“月皊,誰跟你說了什麼難聽的話?”
“扶、扶腰拾穢……”月皊一下子泣不成聲。
她眼前忽浮現了些畫麵。
難堪和恥辱皆在其次,月皊心裡被一種她自己也不理解的悲傷淹沒。
畫麵裡的三郎抱著另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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