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他?見過他一次, 見了誰?
月皊皙白的小臉上浮現茫然之色。她慢慢蹙起眉,蹙眉時又習慣性地微微偏著頭,疑惑地望著江厭辭。
瞧她這樣, 江厭辭收回目光,冷聲:“去拿身契。”
“哦……”月皊回過神來,沒回去取身契,反倒繼續往前走。
江厭辭有些意外地望向她, 看著她走近他, 又繼續往他寢屋最裡側的床榻走去。
月皊一直走到江厭辭的床邊,她在床頭小幾前蹲下來。她將攥在手裡的平安符悄悄塞進袖子裡,然後才拉開最下麵的一層抽屜, 取出裝著她身契的信封。
信封的一角有點翹, 她伸出手指頭捏了捏。落在手裡這份身契上的目光有些低落。不過她很快將眼睛裡的情緒收起來。她起身朝江厭辭走過去,雙手將身契遞到江厭辭麵前。
江厭辭沒接,他盯著月皊的眼睛,問:“我讓你將身契好好守著, 你塞在我床頭櫃的雜物裡?”
屋內光線晦暗, 她的眼眸卻清明瑩亮。她望著江厭辭的眼睛,特彆認真地說:“可是放在三郎身邊, 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
江厭辭沒有再接話。他沉默地深看了月皊好一會兒, 才伸手將她遞到麵前的身契接過來,放在身側的桌麵上。
“決定什麼時候搬去白家?”他問。語氣已沒有先前那樣冷沉。
月皊抿著唇不吭聲了。決心已下,可是真被問到明確的離開時間,她仍舊惶惶無措。
她與阿娘團聚才三日而已,心下有好些舍不得。她還有很多顧慮, 比如白家人好不好相處呢?他們要是也嫌棄她怎麼辦?她搬過去,會不會讓閒言碎語也影響了白家人?
還有懼怕。要是再有壞人來抓她怎麼辦?三郎離得遠了, 不會很快得知,那就不能很快去救她了……
不可以。
她悄悄攥緊了手指頭,在心裡認真警告自己不可以再這樣依賴三郎。沒有三郎,她也要學著保護好自己。
月皊慢慢垂下眼睛,望著自己的裙角,低語:“陪阿娘過完元宵好不好?”
好半晌沒等到江厭辭的回答,月皊這才抬起眼睛望過去。
“隨你。”江厭辭側轉過臉,望向窗口,看著從窗紙透過來的,稀薄的光。
“那我先走啦。”
江厭辭不言,端起桌上一盞涼茶,來飲。
月皊收回目光,轉身往外走。可她還沒走出屋子,孫福就在外麵叩門稟話。
“華陽公主那邊來了人傳話,府裡來了賀歲的幾個女客。她晚上要宴客,三郎和姨娘就不用過去用膳了。”
月皊回頭看了看江厭辭。他總不會那樣小氣,連留她吃一口飯都不肯吧?
江厭辭的目光忽然落過來,月皊做賊心虛地移開目光,明智他不可能知道她瞎琢磨的內容,還是嚇了一跳。
“擺膳。”江厭辭起身往外走。
月皊退到一側,等江厭辭先走了出去,她才默默跟出去。她走到孫福身邊,小小聲地說:“三郎屋子裡的茶水涼了。”
江厭辭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繼續往外走。
孫福趕忙衝月皊點頭應了是,一邊吩咐人擺膳,一邊快步進了屋去換茶水。
這一頓晚膳,兩個人吃得沉默。
以前兩個人一起吃東西的時候,也同樣沉默。是以,在一旁候著的侍女倒沒覺察出絲毫不同尋常來。然而月皊卻隱隱覺得三郎今天怪怪的,可是她的小腦瓜一時之間沒有琢磨出來答案。
江厭辭瞥向月皊,見她低著頭,眉頭皺著。
他放下筷子,不再吃。
月皊又徑自吃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江厭辭早落了筷。她偷偷看他一眼,也將筷子放下了。
膳桌上的盤碗被撤下去,又端上來些消食的水果和甜點。
月皊偏過頭問孫福:“阿娘那邊是誰來了?”
“是盛平長公主的兩個兒媳。”孫福稟話。
“哦。”月皊點點頭。
阿娘待客,來者是女眷,江厭辭自然不方便過去,而她現在的身份也不適合過去。
“花彤,”月皊吩咐,“你瞧著些,看看客人什麼時候走。”
花彤應著聲“是”,快步出了方廳,又輕盈地跑出了院子。
月皊從椅子起身,走向北麵支摘窗下的長凳坐下,她望著小桌上的香爐發呆,等阿娘那邊的客人走了,她才能回去。
江厭辭起身,麵無表情地回了他自己的寢屋。
月皊等來等去,也沒等到花彤回來,倒是坐得有點後腰酸疼。她軟趴趴地彎下腰趴在長凳上的小方桌上,百無聊賴地近距離盯著從香爐裡升起的煙。
那煙細細的一條,筆直地往上升著。她歪著頭,伸出手指頭反複切割著直直的煙。
白沙從江厭辭房中出來,傳話:“姨娘,三郎讓您進去一趟。”
月皊進了屋,見屋子裡仍未掌燈。如今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不止是傍晚時的昏暗。月皊的眼睛不能適應這樣的暗黑,她望過來,隻能瞧見坐在黑暗裡的江厭辭的輪廓。
“三郎詢我什麼事情呀?”月皊朝江厭辭走過去,步子邁得小小,生怕被什麼東西絆倒。
一聲細微的燎響,桌上的燈火點燃。一點火光從黑暗裡燒出光明的一個點,再逐漸朝周圍的黑暗吞噬過去。
江厭辭坐在火光最近的地方,率先被照亮。他側身而坐,明亮的光打在他明朗的側臉,投下的陰影也棱角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