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娘的手一抖,手裡捏著的一個琉璃瓶就掉到了地上。
是不是昨天她撞了那個姚族人又給他惹了麻煩?——這是離娘腦海中第一個想法。
“請問殿下所為何事?”離娘忐忑地詢問。
“這咱家就不知了。”孫祿搖頭。
離娘眉心緊皺。
月皊不知離娘所想,隻以為是李漳想見離娘。可她瞧著離娘臉色,問:“你不想去嗎?”
“不,我去。”離娘說。
李漳要見她,她怎麼可能不去。
剛過晌午,離娘被孫祿接走,天色黑下來還沒回來。月皊仍在調香室裡,擺弄著這些瓶瓶罐罐。
她不由去想會不會是李漳想讓離娘留在王府?一想到這個可能,月皊情緒就有點低落。這宅子很大,她一個人住卻很孤單,有離娘陪伴,一起弄弄香料和首飾,日子也愜意得很。若離娘搬走,她心裡著實舍不得。
可是月皊轉念一想,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若離娘能被李漳接進王府,興許對她更好呢?她也不好為了自己不孤單,不顧慮離娘的處境。
月皊正胡思亂想著,離娘回來了。
月皊彎著一雙笑眼迎上去:“離娘姐姐是不是要搬走啦?”
離娘搖頭。
月皊仔細去瞧離娘的臉色,見她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和錯愕,這種表情在離娘的臉上很少出現。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月皊擔憂地問。
離娘由著月皊拉到火盆前坐下,她緩了緩神,才說:“不是李漳找我,是昨日見到的那個姚族人。”
“姚族人?”月皊回憶了一下,想起來昨日書畫籌時李漳身邊是有幾個姚族人,當時離娘還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姚族人。
她驚訝地急問:“該不會是那個被你撞到的姚族人找你麻煩吧?”
離娘神情有些發蒙。她抬起眼睛,一雙嫵媚的鳳眸不見往昔的萬種柔情,隻剩茫然。她說:“那個人說我可能是她走丟的女兒。”
月皊也懵住了。
“可、可能?”月皊急急問,“所以到底是不是呀?”
離娘搖頭:“我不知道。今日將我叫過去,問了我的生辰,又問了我母親的事情……他說丟了一個女兒,瞧著我眉眼有些熟悉。他還說他會去調查清楚……”
離娘眼前浮現那個姚族男子的五官。她努力分辨,也不覺得自己和那個男子有半分相似。
父親?離娘從小跟著母親生活,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今日之事對她衝擊實在是太大了些,直到現在還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
“這是好事呀!”月皊由衷地替離娘高興,“如果他真是你父親,那就是上天行好事再讓你們團聚。就算查到最後不是,也沒有什麼損失,左右讓那邊先查著唄。”
離娘緩緩點頭。
月皊瞧著離娘臉色,柔聲勸著:“好啦,你也累啦。快回去休息吧。”
“好。”離娘點頭。
離娘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床榻上,拚命回憶小時候的事情。可是那時候她實在太小了,記憶實在不多。
月皊回到自己的屋子,拉開梳妝台的抽屜,從裡麵取出一張畫像。這是她母親的畫像。
一想到母親的慘死,月皊的眼圈立刻紅了。
眼淚掉下來,她飛快地將畫卷挪到一側,生怕眼淚弄濕了親生母親的畫像。
月皊由衷盼著離娘這次真的能與失散的家人團聚。
·
轉眼到了三月十六,江月慢和沈元衡大婚的這一日。
一大清早,月皊就趕到了洛北郡王府。這是自她搬出去後,第一次回來。
她如今的身份,自然不用在江家各種應酬,而是一直陪在姐姐身邊。
江月慢坐在梳妝台前,讓侍女給她上妝。她今日對妝容格外挑剔,有一點不滿意的地方就讓侍女擦去重新弄。好不容易讓她滿意地露了笑臉,披肩撤去,她被服侍著穿上大紅的嫁衣。
江月慢的這件嫁衣是她自己親自設計,再讓三十餘個妙手師父親手裁製加工。上麵的刺繡精致好似進宮的錦物,更彆說上麵逢著的千餘顆珍珠,每一顆都圓潤晶瑩價值不菲。
江月慢的幾個手帕交都在一旁陪著,一室笑聲。江月慢穿上這身嫁衣時,惹得幾個娘子連連誇讚,目露驚豔之色。
“阿姐今天可真好看。”月皊彎著唇,悄悄藏起心裡的一絲失落。
她這輩子應該都不會有穿嫁衣的機會了。
今日是姐姐的大喜日子,月皊很快趕走心裡彆的情緒,把心騰空,裝滿對姐姐的祝福。
將到吉時,喜娘眉開眼笑地進來通知。本來熱熱鬨鬨閒聊說笑的一群姑娘霎時緊張起來,再一看江月慢,她正從容地對著銅鏡檢查鬢發。沒想到這一屋子的人,就屬新娘子最不緊張。
紅綢遮麵,江月慢被眾人簇擁著走出屋子。
江厭辭站在門口,已等候多時。他抬手,將小臂遞給江月慢,親自扶著她上花轎。
江厭辭望了月皊一眼,月皊假裝沒有看見地轉過頭。
本來應該是兄弟背著姐姐上花轎,可是江月慢覺得被背著儀態不好看,她偏要自己款步而行,將每一個步子邁得從容優雅。
沈元衡穿了一身鮮豔的喜服,立在花轎旁,望著江月慢一步步朝他走過來。他心中忐忑不已,臉上的笑容卻快扯到了嘴邊。
知道江月慢很在意儀態,他立得極其端正。
江厭辭扶著江月慢走過來。所有人都喜笑顏開,唯獨江厭辭臉上沒太多喜色,他望向沈元衡的目光裡隻有審視。
江厭辭將江月慢的手交給沈元衡時,他低聲道:“對她好些。”
江厭辭沉沉的聲音不怒自威,聽上去有很濃的警告意味。
沈元衡剛接到江月慢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他低聲:“我哪裡敢。”
紅蓋頭下,江月慢感受到手心下搭著的手臂在微微發抖,不由覺得有趣,勾起了唇角,又安撫似地用指端輕點了一下沈元衡的手腕。
沈元衡唇角的笑容重新燦爛起來,小心翼翼地將江月慢扶進花轎。人是從江府嫁出去的,最後仍要回到江府。不過仍要走過場,繞著長安大張旗鼓地轉一圈。這才符合江月慢一慣的行事作風。
江家嫁女,自然宴請八方,賓客雲集,又都是達官顯貴。熱熱鬨鬨了一整日。
月皊與江月慢的其他幾個手帕交含笑立在屋子裡,看著江月慢和沈元衡如何揭蓋頭、如何結發、如何喝交杯酒……
月皊覺得自己不會有婚禮,就格外用心地記下今日姐姐出嫁的細節。喜娘滿口吉利話,讓大家都退出去。
月皊後知後覺,原來剛剛就算鬨洞房,而接下來便是新婚夫婦單獨的時間了。她走出去姐姐的屋子,華陽公主身邊的侍女早已等候多時,將她接到華陽公主身邊,繼續今晚的喜宴。
作為新郎官,不斷有人向沈元衡敬酒。可沈元衡心裡不願喝那麼多酒,怕失態惹江月慢不高興,也怕身上酒氣太重唐突了江月慢。
可這一杯杯敬上來的酒又不能不喝。他求助似地望向江厭辭:“表哥……”
這一聲稱呼惹得周圍人哈哈大笑。沈元衡這才發覺要改口了。
江厭辭看了他一眼,走過來幫他喝了酒。
江厭辭身份高,京中不少人想巴結討好,他主動過來幫沈元衡擋酒,眾人也都願意,便暫且放過的沈元衡。
客人們想著憑借喝酒和江厭辭套套近乎,可最後賓客喝到了一片,江厭辭眸色仍舊澄淨,沒有半分醉意。
天色逐漸晚下來,陸續有客人要走。江厭辭偶爾需要親自送一送。又送了一位客人離去,江厭辭往回走時,去了後院。他想看看月皊在哪,是不是一個人。
江厭辭一眼在一大群鶯鶯燕燕中尋到月皊的身影,看見她乖順地立在華陽公主身邊。
見她跟在母親身邊,江厭辭放下心來,打算轉身往前院去。可因為那零星吹進耳中的對話,他停下了腳步。
“……我們家平兒那個不爭氣的,對月皊可是一見鐘情心心念念啊!”
江厭辭回頭,看見一個婦人正在和華陽公主說話,眼神時不時往月皊身上飄。
江厭辭對這婦人沒有印象,應當不是京中的高門。
江厭辭尋了個光線晦暗的地方坐下,憑借著驚人的耳力去聽這群女人們的談話。
那個婦人從華陽公主身邊離開後,又陸續有幾位家世低微的婦人過來說話。她們用詞不如先前那位婦人明顯,可都隱隱約約有暗示。
江厭辭欠身,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飲。
如今長安都在傳華陽公主要認月皊為義女,因月皊先前的遭遇,京中權貴不可能再結親,可家世不太好的破落戶們,很願意抓住這個機會。
江家能給這些破落戶們帶來的好處,足以讓他們忽略掉月皊曾經的遭遇。
江厭辭將手中的酒杯重重放下。
良久之後,他忽然自語一句——“一群狗屎。”
·
賓客逐漸散儘,沈元衡在旁人的打趣聲中,終是硬著頭皮走進新房。
江月慢一身嫁衣端坐在床榻上。
沈元衡望了一眼,便立刻匆匆收回了視線。
“你、你……”沈元衡輕咳了一聲,“你晚上吃過東西沒有?”
“吃過。”江月慢道。這裡是她自己的家,江月慢並沒有局促和不自在,更不可能讓自己餓肚子、半分不順心。
沈元衡點點頭,磨蹭著朝床榻走去。
在江月慢訝然的目光中,他抱起榻上一副被褥鋪在地上。
“你和我成親,不管是一時衝動還是想氣楚嘉勳……”沈元衡在地上的被褥坐下,誠懇道,“你放心,我夜裡不會乾壞事的!”
江月慢氣笑了。她拿起一側的枕頭朝他砸過去,怒道:“傻子,你給我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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