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淙垂目望著他,說:“瑛瑛喜歡就拿去玩吧。”
瑛瑛回頭,詢問地望向李漳。
那枚玉佩,是聖人欽賜,雕著九龍,代表著儲君的身份。李漳道:“還給太子殿下。”
“哦!”瑛瑛雖然喜歡,還是乖乖地將玉佩捧給李淙。
李淙接過來,指腹輕撚著玉佩上的雕紋。離開前,他將這枚玉佩放在了書房門口的高腳桌上。
李漳皺眉盯著那枚玉佩,眸色複雜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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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淙回宮之後,未來得及回東宮,直接去見了聖人。這一晚,所有宮人都被屏退,隻父子兩個人相談至深夜。
隻有聖人身邊最親近的人才知道這天夜裡,太子離去之後,聖人默默垂淚良久。
“我的皇兒……”聖人垂淚,心中萬種悲痛。
他抬手去摸桌上李淙的折子,手指不停地發抖。
他是多喜歡這個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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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朝上發生了一件大事,瞬息間驚動了整個長安,讓人驚呼:“變天了!”
李淙以久病不愈為由,自請廢儲。
李漳盯著跪在大殿上的太子,想起昨日李淙來府中的那一跪,這才恍然明白太子並非試探。
緊接著,十幾位大臣亦走上前來,跪地遞上同請廢儲的折子。
三皇子李渡眯起眼睛,視線在這十幾個大臣身上掃去。這些大臣若是李漳的黨羽倒是不足為奇,令李渡詫異的是這些大臣都是往日裡最支持太子李淙的那些人。
顯然,太子自請廢儲之前,已支會過往日裡對他忠心耿耿的臣子。
李渡視線落在太子身上,帶著幾許看不懂的思量。
看不懂他太子的豈止李渡,李漳亦是。
李淙跪得筆直,麵色從容溫潤,一如年少時立儲之日。
李淙決定舍了這皇權富貴儲君之位並非一朝一夕。這是他深思熟慮的決定。可即使早就有了決定,也不能輕易為之。
為了今日,他提前做了很多準備。
這第一件,便是停藥,坐實他久病不愈難承大統的廢儲緣由。
這第二件,是勸說曾經效忠於他的臣子,同日遞上廢儲的折子。朝堂之上黨羽之爭從來不能獨善其身,他若輕易抽身而去,待日後新帝繼位,他的舊部恐遇刁難或性命之憂。提前支會這些臣子,讓他們今日遞上折子,是為了劃清與他的界限。從此以後,他們便不再是他的臣。
昨夜太子李淙與聖人深夜徹談,已將自己的決心表明。龍椅之上的聖人歎息一聲,忍痛答允。
李淙深深拜下去。從此,他隻是李淙。
那些壓在肩上與心上的,讓他喘不過氣的儲君之位,終於卸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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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的事情傳到皇後耳中,她呆了好半天,完全不敢相信。
“你胡說吧?是你瘋了還是太子瘋了?”皇後的聲音忽然變得尖細與瘋癲。
“怪不得……”皇後忽然身子踉蹌了兩下,秦簌簌趕忙扶住她。
秦簌簌勸:“娘娘當心鳳體。”
皇後什麼都聽不見了,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自言自語:“他打從斡勒回來就與我置氣,態度冷淡極了。怪不得昨天他會主動過來陪我用膳。還送我簪子……”
皇後顫著手去摸發髻間戴著的簪子。
“多好看的簪子啊。淙兒是個好孩子,平日裡最孝順了。他出門一趟也會給我帶禮物……他怎麼就傻了呢?自請廢儲?不當太子怎麼行呢?他不當太子了,我怎麼辦呢?是誰要挾了他,還是蠱騙了他?”
“不行!”皇後猛地推開秦簌簌,“我要去見淙兒!我要去見陛下!”
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複雜繁複的鳳袍裙擺將她絆倒在地。
宮婢趕忙趕過來攙扶她。
秦簌簌亦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去扶她。可是她隻剛邁出一步,就停下了腳步。秦簌簌心裡竟是震驚極了。太子不是太子了?
——那她還怎麼當皇後呢?
皇後被宮女攙扶起來之後,她又一邊慌張地往外跑,一邊喃喃自語:“淙兒怎麼不跟我商量一聲呢?不行,我不準……”
皇後並沒有能跑出元鳳宮,大批禁軍衝進來。
“大膽!你們要乾什麼!”皇後慌了。
太監總管從人群後麵走出來,在他身後快步跟著一個小太監,小太監手裡捧著一個托盤,裡麵擺著三件東西——
白綾、短刀和鶴頂紅。
看見這三件東西,皇後怔住了。她太熟悉這三件東西了,往日不知道賜給彆人多少次。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人端來這三件東西,讓她選。
呆怔之後,皇後心裡迅速爬上惱怒。
“放肆!”皇後聲嘶力竭地怒喝一聲,“你們這群狗東西,竟敢在本宮這裡撒野!我看你們是活的不耐煩了!”
太監總管歎息了一聲,道:“全屍,是太子殿下……”
太監總管及時改了對李淙的稱呼,重新道:“全屍,是六殿下給娘娘求的恩典。娘娘安心上路吧。”
皇後的身子慢慢軟下來,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是我兒要我死?”皇後反複呢喃著這一句話。這一句話,亦成了她生前的最後一句話。
從後麵追出來的秦簌簌遠遠看著這一幕,臉色發白。她雙腿有些軟,顯然今日之事實在是太突然了。就在今天早上,她還和皇後笑著商量明日要嘗嘗進進貢的甜酒……
她強忍著驚懼,轉身快步往回跑去,從側門離開了元鳳宮。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聖人仍舊顧慮李淙的聲譽,不願他有一個蛇蠍心腸的生母。遂下令秘密處死皇後,對外隻稱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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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中,李淙臉色慘白地朝著元鳳宮的方向跪下去。
“兒子不孝。”
李淙顫聲俯首,額頭抵在冰涼的磚麵上。眼淚一顆接著一顆,落下來。
他的整顆心臟也慢慢溢滿了悲痛的淚水。那顆心臟在淚水的浸泡裡泣血。
那些肮臟的罪惡,不管他知不知情,他都或多或少成了因果的因。他是有罪之身,當不起聖人,無心又無力。
孝與道義。
他選了後者。
寧願從此背負不孝弑母之罪,永世不得寬宥。
被絞殺的心臟劇烈地疼痛著,他開始咳,一聲又一聲,聲聲帶血。
光潔雪白的磚麵上,猩紅的點點血痕和他的淚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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