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自己得到這天下就不再需要她。
可是原來他依舊記得她。
看著白婉兒那在容伶腳下百般討好誘惑的模樣,容譽的嘴角慢慢地繃起。
這世間,或許會有一種帝王,在成功之後接收敵人的妻妾昭顯自己的強大與占有。
可是顯然容伶並不是這樣。
他已經一腳將那柔弱多情的女人踹在了一旁。
鐵甲青年沉默著往一旁站去,露出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兩鬢霜白,已經開始變得蒼老,可是卻依舊有著年輕時的英武與森嚴的氣勢。他手中扶著一個瘋瘋癲癲,仰頭看著空茫的空氣念念叨叨的女子。她瘋瘋癲癲,可是卻乾淨整齊,身上的衣裳依舊沒有一點灰塵,頭上依舊梳著整齊的發髻。她被那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著,直到麵對到了臉色蒼白的容譽。容譽當然記得他們。
南關侯。
還有他的姑母元和長公主。
他不敢去麵對元和長公主。
先帝駕崩的時候,緊緊抓著他的手,令他發誓善待元和長公主與白曦。
他那時是怎麼發誓的呢?
“若錯待姑母與阿曦,兒臣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先帝帶著這個誓言長眠於地下,而他壞了誓言,卻在如今,得到了真正的報應。
怨不得,怨不得皇宮會這樣輕鬆地被人攻破。
怨不得侍衛抵抗得這樣無力。
若是當宮中禁衛統領率先倒戈,那麼這一切都是這樣簡單。
容譽突然想要笑一笑。
“殿下,殿下!”白婉兒也在尖叫。
容伶英俊的臉揚起來,沉默地看著緩緩從龍椅上起身,卻一下子就被兩個跳上高台的鐵甲兵扣住,狼狽地被拖到了他的麵前的容譽。他的目光冷漠得如同空茫的山雪,在容譽驚慌的的目光裡微微偏頭淡淡地問道,“知道為何滿朝文武,當我起兵甚至連這帝都的城門都為我打開,迎我進城麼?”
他垂頭捏住了容譽的下顎,勾起了一個漠然的笑意,輕聲說道,“因為他們的帝王,將一個外室女不顧他們的反對,捧上了後位。你要這些身上流著高貴血液的貴族,對這樣一個女子下跪,還要在日後侍奉她的兒子們?”
“維護自己登基的發妻都能毫不留情賜死,誰還敢侍奉你?”
容伶將目光慌亂的容譽丟在地上,隨手在身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垂目,他漫不經心地說道,“將本王的皇兄皇嫂……”他譏諷地勾了勾嘴角,“拖下去。就……千刀萬剮吧。”他側頭對南關侯輕聲說道,“老師的願望既然隻有這一個,弟子自然要滿足。”
南關侯求他將容譽夫妻千刀萬剮,以慰白曦與元和長公主之痛。
他沒有理由不答應。
一種無比的恐懼,頓時衝上了容譽的心頭。
他知道成王敗寇,可是如同容伶這樣乾脆的人,為什麼不給他一個痛快的死法?
千刀萬剮?
為什麼這樣熟悉?
他聽見白婉兒傳來一聲尖銳恐懼的尖叫央求,哭叫道,“殿下,我願意侍奉你,為奴為婢,難道你不願將一朝皇後……”她才尖叫了這一聲,卻猛地被堵住了嘴,紅潤的嘴裡被塞進了粗糙的粗布。
容譽卻沒有這樣的運氣,一下子就被兩旁的鐵甲兵卸掉了下巴,他疼得無以複加,死死地看著容伶,卻見他隻將目光慢慢地轉移到了臉色平靜的南關侯的身上,慢慢地說道,“皇兄既然當年能輕描淡寫千刀萬剮你的發妻,哪怕想必這個死法對於皇兄來說,並不是不能接受。”
容譽粗重地發出了一聲哽咽。
千刀萬剮,他想起來了,是對於曾經的發妻的懲罰。
因為他那時大怒,白婉兒哭得痛苦傷心,因此他下了那個旨意。
可是他不是真心要叫她那樣痛苦地死去。
他隻是覺得說出這四個字來,十分解恨。
當他仰頭看見容伶那雙冷酷的眼睛,當他被拖到了外頭,與自己的皇後被押在一塊兒,一塊兒麵對緩緩走來的笑得邪惡,手中握著一把薄薄刀片兒的刑官的時候,終於發出了一聲哀嚎。
一刀一刀……
端坐在龍椅上的容伶,仿佛聽到了這一聲聲淒厲的慘叫。
綿延一日不絕。
他看著下方。
他從今日起,得到這天下。
他勾了勾嘴角,可是卻覺得自己的身邊無比的寂寞。
南關侯安靜地陪著突然不說話,呆滯地流下眼淚的瘋癲的婦人,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她是他的所有。
他牽著她的手,帶著蹣跚的她慢慢走進了夜色裡。
從未放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