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的吊燈垂在調料台上方,投下暖色的光暈,薄菀的小半邊臉恰好被籠罩在內,鼻梁上都鍍了層光,即便這樣近的距離,肌膚也細膩得看不到毛孔痕跡。
喻夏端著碗沒動,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也回敬了個笑容:
“我是在想……”
“這麼漂亮的手,真不適合做體力活,薄老師還是應該當躺著享受的那個才對。”
說完她就端著碗走了,不給對方回敬的機會,重新落座,另拿個碗舀了白湯,拿湯匙吹涼了慢慢喝著,薄菀晚了好些時候才回來,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下,彼時包間門被敲開,服務員魚貫而入,托盤裡裝著琳琅的菜品。
鍋子裡的湯早燒開了,葷菜先下,鍋裡很快堆得滿滿當當,有精致的掐著表算十五秒,抄著筷子撈肥牛和毛肚,吃火鍋最香的就是跟人搶肉的環節,七八雙筷子齊齊下去,稍晚些的連肉片影子都見不著。
“郭哥,再下兩盤!”
郭副導卷著袖子,又拿過兩盤肉往裡倒,隨後笑罵幾個相熟的男生:“餓死鬼投胎啊你們,都悠著點,萬一這頓把薄導吃怕了,下次可沒人請了。”
“那倒不至於,吃飯最要緊的是吃飽,都彆瞎客氣。”薄菀從辣鍋裡撈了塊鴨血放碗裡,笑著答了句,餘光瞥見喻夏從白湯裡夾起片乳白的巴沙魚肉。
白嫩的魚肉浸在油碟裡,多了層誘人的金色,女人專注地低頭吃著,小口小口,好像這魚肉格外金貴。
薄菀向來對這盤菜沒什麼興趣,看了會兒竟也鬼使神差地去撈起一片,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家店的魚肉格外鮮嫩,口感上乘。
她本還想看看喻夏都喜歡吃什麼,可接下來除了白湯裡的魚肉,也不見她撈些彆的,目光再上移,就見對方的注意力始終在沸騰的辣鍋那邊,甚至還不經意地提醒了眾人幾次辣鍋裡的哪些食材熟了。
薄菀再次確定自己的猜想——
喻夏喜歡吃辣。
可是為什麼不吃?
難道跟那些女明星一樣注重身材管理,想減肥?
還是怕吃辣對皮膚不好,會長痘?
任誰被一位模樣出挑的人頻頻注視,都難做到不為所動,尤其距離這樣近,喻夏就算不抬頭,也能勾勒出那雙眼睛的輪廓。
內眼角下端有弧,淡色瞳仁像博物館裡才能見到的剔透琥珀,眼尾輕輕往下,不笑的時候略顯冷淡,但是一旦含著笑意,臥蠶便十分明顯,眼中笑意如星河垂落,恰被這臥蠶滿接。
意識到對方占據了太多的思緒,喻夏輕輕搖了下腦袋,在白湯鍋裡下了點麵條,等她慢吞吞這麼吃下來,桌上已經多了十多個空盤子,眾人吃了個七八分飽。
*
一個多小時後。
薄菀結了賬,眾人浩浩蕩蕩往片場的方向去,《明月傳》雖然投資不大,但季風投資的名頭終究在那兒,吸引來的主創團隊也有精益求精的精神,譬如主演,雖然已經有定下的,卻還是耐著性子一遍遍讓發試戲的片段,並沒急著讓人過來。
還有諸多劇情裡的布景和道具,團隊裡也每天有厲害師傅手工在做在打磨,開機時間一推再推,劇本改編還沒最終敲下,薄菀不急著開機,金製片也坐得住,其餘人更沒話說。
風聲習習,暮色四合,空氣裡還帶著白日裡燥熱的勁兒,北方仍在棉衣裹著,槿城已經有入夏的征兆了,薄菀走在路上,出了層細汗,邊拿濕巾擦,邊翻著本子看接下來的部分。
柏月落後她半步,望著最後頭喻夏一個人幾乎被路邊樹影遮去的單薄身影,又看看跟前的人,忽而小聲問道:
“菀小姐,你跟這位編劇老師是不是認識啊?”
即便沒見過她倆的相處,但以柏月跟隨薄菀多年的本能來判斷,她總覺得那人在薄菀這裡……有些特彆。
“在劇組彆這麼叫我。”
薄菀頭也不回地應了句。
等了半天,不見下文,柏月悻悻地“哦”了聲,知道她這是不打算說的意思了。
大部隊後方。
喻夏輕輕揉了揉肚子,揉出了“咕咕”的動靜,她輕歎了一口氣,望著路邊白牆裡探出頭來的夾竹桃,忽而察覺到手機震動。
她抬手接通,林灝的聲音吞吞吐吐傳出:“姐妹,在忙嗎?”
“不忙,怎麼了?”
“哎,房東最近想賣房子,說肯賠我違約金,讓我提前搬出去,每天來來往往都是看房的,我還要寫更新,快把我愁死了。”林灝的憂愁幾乎要溢出話筒。
喻夏想了想,出聲建議:“我那屋最近正好空著,你要是想找個清靜地方趕稿,可以過來住一段時間,儘量等存稿穩定了,你再忙搬家和找新房的事情,怎麼樣?”
本來林灝就有這意思,如今見她主動開口邀請,感激涕零地喊了一聲:“爸爸!”
被她逗笑,喻夏眼裡蘊著溫和的光,“我今晚跟房東說一聲,讓她幫你開下門,對了,你要是有時間,能幫我把牆角的那幾盒快遞寄來一下嗎?我懶得自己回去搬。”
林灝秒懂她要的營養粉快遞,應下之後,還是忍不住勸她:“要麼你先找劇組預支一部分稿費?”
“這劇組頂多是個A類的項目,現在都還沒開機,主演也沒來,我這邊才剛改好一版,還不知道……”喻夏頓了頓,又笑:“沒事,又不是沒過過這樣的日子,不用擔心我。”
*
衝水聲響起。
淩晨兩點,酒店客房內,洗手間的門由內打開,橘黃色燈光傾瀉到房間內,一道穿雪白浴袍的人影扶著牆走出來,神色蒼白,捂了捂肚子,順著牆角滑坐在地上,膝蓋支起,手掌按著額頭。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有力氣起來,摸到床沿的手機看了眼時間,起來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從電腦包裡翻出一板藥,仔細一看,早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