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1 / 2)

滿月的光華傾瀉在遠處的山林間,影影綽綽的,清夜十分寂靜,兩人仍舊坐在懸崖絕壁之上。

腳底下是萬丈深淵,氛圍卻爛漫旖旎。

無限寂靜中,宿儺遙望夜空輕聲開口說:“無論你去哪裡,我都會追隨你。”

“——死亡也是。”

少年在清寂夜色裡牽住降穀雪的手,動作生澀而又堅定,充滿決心。

他緩緩地說:“我不會讓你孤單一個人。”

降穀雪怔怔看向宿儺,他的眼底帶有笑意與安慰的情緒,宛若赴死般的坦然。宿儺總是喜歡在絕境中笑。

[檢測到角色有自儘傾向,請您阻止。]

降穀雪從手心那股溫熱的觸感中回過神來,她斟酌許久才對宿儺說:“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麵的。”

她看見宿儺聞言微微動容,便繼續往下解釋道:“我因人類的情緒而誕生,或許在數年以後,我將會獲得新生。所以宿儺,你必須好好活著。”

宿儺皺眉問道:“具體會是多久?”

降穀雪隻能說:“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不能死,絕對絕對不能死。”

“你也不必去找那個咒術師為我報仇,因為……那個咒術師如今已經死了。”

降穀雪本就是憑空杜撰出一個不存在的“咒術師”。

在宿儺提問之後,她在思考“強大咒術師”的特征時,她下意識地,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那個無敵的咒術師五條悟,便臨時借用了他的特征。

“六眼”數百年才有一例,本就極其稀少。

夏油在跟她講述千年前的盛況時,曾經提到過,兩麵宿儺在平安時代未逢敵手,所有的咒術師一起上也打不過他。

由此,降穀雪推斷出,兩麵宿儺時期,很可能並不存在“六眼”咒術師。

如果有的話,應該會與宿儺勢均力敵,那樣的話也不可能沒留下任何記載。

降穀雪說傷她的咒術師有六眼,也會避免宿儺今後誤殺其他無辜的咒術師。

因為他在平安時代,根本找不出擁有六眼的人。

宿儺聽了她的話後,沉寂半晌,才慢慢道:“那你一定不要忘記我,可以嗎?”

他的乞求般的話語,瞬間讓降穀雪心生不忍,這個請求並不難。

“好,我答應你。”

無邊夜色下,宿儺的雙眸盯著她的眼,輕輕說:“我會找到你的,你隻需要等我來,就好了。”

降穀雪望向繁星閃爍的夜空,緩緩點頭。

他不殉情的話一切都好說。

在破曉之前,宿儺鼓起勇氣在降穀雪的額間落下一個淺淺的吻,或者不如說是輕微的觸碰更為合適。

淺淡,不敢再逾矩更多。

無限皎潔的月光下,宿儺一副器宇軒昂的模樣,已完全不似最初的少年,他真的已經成長許多。

眉眼之間也已成熟許多,頗有些堅毅的意味。

甚至於,他在短短時間裡似乎還長高了不少,大概是接連不斷的生死搏鬥與磨練帶來的結果。

宿儺身上的稚氣早已全部褪去,所有的青澀都不複存在,隻是他對待她的態度仍然是那樣小心翼翼。讓降穀雪誤以為他還是當初那個雪地裡怯弱的少年。

春冰將要解凍,黎明轉瞬到來。

周圍的黑暗逐漸退去,宿儺仰首對著銀光散儘的殘月,再轉過頭時,他看見降穀雪的身體已經開始漸漸消融。

就像在溫暖春天來臨時,便將要緩緩融化的冰雪。

傳說雪女創造出來的雪童子,在春日到來之前會化成雪水回到天上去,短暫的生命僅止於寒冬的最後一日。

在冬季結束之後,雪就會消弭。

在降穀雪徹底消融之前,宿儺鼓起最後的勇氣將她擁入懷中,深深地擁抱她。他想起曾經聽聞過的那樣一種說法——

用一顆最真誠的心去擁抱雪女,她就會在融化後,以人類之軀獲得新生。

宿儺與降穀雪初見之時,他也曾這樣擁抱她一次。

他那個時候身上臟兮兮的,有血漬有亂雪有汙泥,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哪裡來的勇氣。而那般乾淨美好的她竟也完全沒有嫌棄他,她還對他溫柔地笑。

那個時候他的雪女姐姐既沒有融化,也沒有以人類之軀重獲新生。

反而是宿儺忽然看見了永夜黑暗裡的一絲光亮,他的封閉的卑微冷漠的心,逐漸地,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被她融化殆儘。

宿儺在想,或許是他那時的心,還並不足夠真誠。

那麼這一次呢?宿儺緊緊擁抱著半透明狀態的降穀雪,心裡懷有一絲明知不可能但卻依舊期盼著的期待。

終究是事與願違。

降穀雪在宿儺的擁抱裡緩緩地融化,她變得像純淨的玻璃一樣透明,像冰霜一樣寒冷。

她的微笑是溫暖的,但宿儺看不見。

降穀雪順著他的擁抱,緩緩抬手,用最後的力氣輕輕揉了下宿儺的發,他的短發乾淨又柔軟,她柔聲對他說:“對不起啊,宿儺。”

降穀雪是真心感到愧疚,但真正的原因她無法說出口。

如果可以的話,降穀雪從來不希望任務結束後在這些角色麵前死遁,在她的眼裡,他們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們會傷心,會痛苦,會絕望。

但降穀雪沒有彆的選擇,她必須這麼做。

宿儺的懷裡忽然變得空蕩蕩的,清風拂過的懸崖之上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仿佛從來沒有降穀雪存在過的痕跡。

仿佛這裡自始至終都隻有他一個人。

降穀雪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瑰麗的曙色在天邊浮現,黎明又黃昏,宿儺在這冰雪消融的懸崖絕壁上枯坐了數日。

這是一個烏雲的陰鬱的春。

惡羅王與巴衛不常過來看他,但他們吩咐了下屬,每日要給他送些吃食,精致的菜肴放在一旁,宿儺一口也沒有碰。

天氣逐漸開始晴朗起來的那天,羂索來山崖之上找他。

“我聽說雪女死了。”

這位貴族咒術師的語氣裡沒有絲毫情感。

宿儺回頭去看羂索,他麵色枯槁,語氣不善:“她沒死。”

宿儺的聲音已經啞了。

他的唇既蒼白又乾枯,還泛起輕微的褶皺。

羂索站在他不遠處:“雪女說咒靈可以複生,對嗎?”

宿儺皺了皺眉:“惡羅王告訴你的?”

羂索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從容不迫地說:“特級咒靈的誕生條件苛刻,你怎知雪女複活,不會是百年以後、千年以後,那時你當如何?”

宿儺不耐煩地問:“你有何事?”

羂索姿態優雅,款款而笑,說出了他的目的:“我想跟你簽訂一份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