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1 / 2)

根據胤祉的建議, 青陽和張雙迎對照地圖定下的埋伏地,在兩座荒山之間的夾徑邊。

此處林草繁茂,右側路邊還有活水源的池塘, 不僅在軍事上適合埋伏,從施法的角度來說,也很方便就地取材。

青陽趴在草叢裡,一雙眼睛深情摩挲五口大箱子裡的碎銀, 看得旁邊的高道長心裡發毛, 狂搗他師弟張雙迎:“誒,誒, 你看青陽道友。”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啊, 仿佛反複橫跳在要不要跳反的邊緣。

張雙迎安撫:“高師兄你不要亂想, 青陽道友很可靠的……”

正說著呢,就聽青陽道友順路帶來的小女鬼妖裡妖氣地發出讒言:“東家,你看看九皇子,給敵人撒的錢比給咱們的酬勞還多, 咱們費那麼大勁兒乾嘛。”

“唔,唔。”青陽眼睛盯著箱子, 胡亂點頭, 其實根本沒聽進陳圓圓講的話。

獒兒也正通過鬼契對他發牢騷:“他娘的, 這個老三好煩!老夫一點都不想知道什麼是‘贏渭陣’, 什麼是‘闔燧陣’……誒,你知不知道?”

青陽趴在草叢裡,被繁多的蚊蟲煩死。又要饞銀子,又得煩蚊子,這邊還要應付陳圓圓,隻敷衍道:“不曉得。”

“……嗯?”鼇拜的興致頓時來了, 之前的煩悶一掃而空,登時極為得意地道,“那老夫就來跟你講講!這個陣法啊,千變萬化,最簡單的變化就是如何從一字長蛇陣,一步步轉為十麵埋伏陣。這個‘贏渭陣’,是種專門用來圍敵的陣法,這個‘闔燧陣’呢,則可以用做突襲……”

青陽毫無興趣,已經扭過頭去和五靈公的牌位嘀咕了:“師兄們有沒有那種瘟疫啊,蚊子瘟,專殺蚊子。”

五靈公:“……”

本來看青陽點頭,差點都要跳起來拔劍的高道長:“……”

青陽已經哥倆好地蹭過來,給大家分享蚊子瘟了,張雙迎無語地說:“咱們再重申一下這次計劃的重點。在解除那邪僧對生魂、陰魂的控製前,千萬不要輕易下殺手。咱們的目的是先困住他們,配合陰兵們削弱敵方的力量,待解除控製後再反守為攻。”

“但是對那個什麼鬼王,咱們一定要趁它還未煉成,立即下手,以免增加敵方的戰鬥力。”高師兄也正色補充。

嚴肅的開會聲中,夾雜著陳圓圓鍥而不舍的讒言:“東家你看嘛……給鬼都能撒整整五箱銀子,上次您幫九皇子洗刷罪名,不過也就是一箱……還不如明珠大人白送的兩箱多。”

張雙迎、高師兄:“……”

怎麼辦啊,突然有種會腹背受敵的危機感!

青陽並不能理解張雙迎他們的心情,他夾在陳圓圓和鼇拜之間,兩頭應付,已經很艱難了,隻能敷衍的:“哦!啊,這樣。”

鼇拜興衝衝講了大半,終於發覺青陽的心不在焉:“……你他娘的——來了!”

青陽的死魚眼頓時一變,整個人的狀態瞬間不同,從被生活壓垮的男人,變成躍躍欲試、準備狩獵的豹子,衝著張雙迎等打了個手勢。

隻見山道的拐彎處,飄來星火點點,那是夜行的白蓮教眾舉的火把。照亮了山路的同時,也照亮了都城隍廟的道士們早早布下的法陣。

張雙迎:“起——”

道士們早已埋伏在各自陣眼的位置,此時齊齊舉起法劍,深深紮入泥土之中,激起法陣於黑夜中亮起蒙蒙青光,生長著野芙蕖的潭水飛濺三丈,化作細雨蒙蒙,澆滅了火把。

天地間的光澤,唯餘一輪皎月而已。

“教主——”走在隊伍最前頭的,是十來名身著白色長袍,但並未戴僧帽的教徒,大喊了引領他們進入陷阱的白袍僧一聲後,當即各念咒法。

也有懵懂無知、被白袍僧純當儲備糧帶來的平頭百姓,還想往十丈高的青光牆上撞,試圖突破陣法,但怎麼可能有用。

隊伍裡的蠱師磨著牙:“這群臭道士,哪兒來的消息!這法陣若是破不了,咱們豈不是一個人都逃不出去,不行,一定要將教主和鬼王送出去!”

那白袍僧滿麵莊嚴:“豈敢獨自逃生!我白蓮教上下皆為兄弟,有無生老母庇佑,不如拚死一搏!”

開玩笑呢,他辛辛苦苦準備這麼多儲備糧,就丟了?

不乾,這個沉沒成本白袍僧他接受不來!

正鼓動生人,又下令讓身邊蠱師、長老們驅動生魂、陰鬼,自陰魂聚集處便驟然爆發出一陣喊打喊殺聲。

“對,此處讓三隊繞後,成一字陣……”胤祉就趴在鼇拜背後,幫忙指揮陰兵。

負責控製陰魂的長老大驚失色,這陰魂可還是教主親自降服的!他們當初甚至都沒有下蠱或是動手腳。

“……”白袍僧的臉色更是難看,他分明已經在那支陰兵魂魄中打下了鬼契,為何卻操控不了他們?!

青陽給陰兵們下的鬼契,牢牢護住了眾陰兵的魂魄,白袍僧的鬼契死活也沒法侵入青陽早已占好位置的鬼契,反倒是在一次次催動、角逐中,逐漸被青陽的鬼契淨化、排斥。

“——陰將背後的是生魂,是他指點的用兵,快將那生魂控製住!”白袍僧也來不及考慮為何會有個生魂突然恢複神智了,他有種不祥的感覺,自己似乎早已埋入敵人的圈套,“那陰將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沒有生魂指點,他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宰你娘親呢——”鼇拜感覺到背後一輕,顯然是胤祉體內的蠱種操控著胤祉,將生魂又勾走了,不禁怒道,“上!五隊前衝,變隊為虎翼陣!”

胤祉在此之前,早就憑借著死腦筋,硬是將陣法給鼇拜講通了。

他當時那一刻的沒頭腦,此時卻變成了先見之明,即便沒有胤祉的指引,鼇拜也知道該如何行兵布陣。

“他娘的,老夫是不想救玄燁那小崽子的兒子,但你這蠻族,竟敢從老夫手裡偷人……”鼇拜惡狠狠盯上那蠱師,手中紙刀化為的大彎刀閃起凶惡的紅光,又緩緩專為更加內斂、卻更加懾人的青色,“變陣!”

鬼分數級,最凶便是攝青鬼,甚至於法寶都難傷其身。

青陽養鼇拜,是真心將鼇拜往貨真價實的陰將上養的,好方便他以後更高效的超度各方遊魂。今日鼇拜自尊受到白袍僧挑釁,終於由量變產生了質變,此時即便是曹十等陰將在此,鼇拜也不會落下風。

陰兵在鼇拜的調遣之下,極為巧妙地將本就沒什麼排布的千人隊伍分割成數個部分,每個部分皆有小兵陣。有人想攻,那兵陣立即化為守,有人想越陣與同伴彙合,那兵陣立即化為攻,將人逼回原陣中去。

這陣由陰兵來使,不僅困住了活人,也困住了魂魄,直接削弱、分化了敵人的力量。

“師兄們上啊!”青陽一看第一步計劃達成,趕緊狂捅趙師兄牌位,“吹一口氣!”

“啥玩意兒……”趙公明捂著腰眼子從牌子裡不堪其擾地飛出來,大感掉價,與其餘四位同僚一道踏空為階,升上陣法上空。

因為青陽那句“吹口氣”,五人愣是沒吹氣,轉而齊齊抬起寬袖,很有逼格地自袖中刮出狂風陣陣,卷席向下方人鬼,但凡有蠱,儘數化虛:“這招袖裡乾——”

蠱沒了,能打了!青陽哪還管趙公明炫耀招式名,激動地一下從草裡躥出來:“師兄們袖氣了得!到我了!人頭給我!”

“……”趙公明氣了個仰倒,幸好剛剛他們沒吹氣,不然這會小金貴是不是要誇他們口氣了得。

“等等。”張元伯飛身降下,攔住青陽,“他們身上不僅有蠱,還有佛種。”

“……”青陽剛支棱起來的三清鈴霎時又萎了。

佛種,原為能生佛果的種子。但張元伯所說這個“佛種”,卻是和蠱種差不多的邪門玩意兒,紮根在人鬼魂魄深處。憑此,便能操縱人鬼,若是強來,佛種催發,人鬼當場爆體而亡,而佛種所汲取的力量,則會回歸到播種人手中。

而與此同時,那些僧眾更加喪心病狂,竟是直接操縱生人體內佛種,讓他們去騷擾各處陣眼的道士。

“呸!禿驢不要臉,讓人趟雷,還好意思叫人家姐妹!”陳圓圓伶牙俐齒,一邊幫身邊張雙迎和高道長抵擋撲來的人群,一邊大罵,“彆喊兄弟,你跟他們不是一個性彆!”

白袍僧聽得臉色鐵青,這跟直罵他不是男人有什麼區彆,他一個旋身,放下背後佛龕:“諸位長老,為我護法!”

膽敢這樣冒犯他,他當場煉就鬼王!

“開什麼門,人家說要出櫃了嗎——”白袍僧手剛搭到佛龕門上,身後就有一股巨力將他掀開,青陽將白袍僧摔開的同時,狠狠劈向佛龕。

佛龕中定是鬼王,遇到鬼王,殺!

然而他的手掌並未觸及到佛龕的木門,反是推到人的皮肉,一位長老猛地衝上來,竟直接擋在佛龕麵前,隨著千鈞之力,佛龕碎了,那長老也跌入佛龕中黑魆魆的怪物懷中:“休想……傷我……佛!”

“你瘋了,你佛去非洲曬太陽了黑成煤炭?!”青陽還想把人往外拽,那長老卻是毅然斬斷自己的手臂,直接將自己送進鬼王口中,“你——眼瞎不能耳也聾啊!你們老大都說了這是鬼王!”

“這是未來……佛陀……這是彌勒……”長老掙紮著說完,整個人便陷入黑泥之中。

白袍僧掙紮著起身,看神龕被打碎,不禁目眥欲裂,暴喝一聲。

那神龕之於鬼王,就如同牌位之於神明,棲身之所被打碎,鬼王力量自然被削弱。

白袍僧搖晃著站起身,臉頰處浮現點點黑斑,和佛龕中溢出的鬼王一般顏色:“真空家鄉,無生老母!”

“哄——”一尊極為詭異、身分兩半的黑色佛身拔地而起,左半邊一臉開懷大笑,肚兒渾圓,正像是彌勒佛,右半邊麵容肅苦,眼神毒辣,卻是白蓮教所尊崇的無生老母。

白袍僧請佛上身,加持之下佛身具象竟與十丈法陣同高。本身這伏擊點便在山路之上,白袍僧這一加持,單是抬腳都差點踏碎半座山脊。

白袍僧:“你去死啊!!!”

青陽舉著三清鈴護住山脈,咆哮得比白袍僧還厲害:“有腳氣啊!!!”

也就是此時,半空中竟傳來梵音陣陣,一朵金蓮自西北飛身而來,其上端坐著一個老和尚,麵容蒼老慈祥,身披紅袈裟,頭戴毗盧冠,手中拈一串佛珠,隨著撥動,念出句句經文。

青陽和五靈公幾乎同時開口:

“好像老唐僧!”

“這和尚隻差一相成佛!”

老和尚還蠻平易近人,遙遙對著青陽的方向說了句:“高估了,高估了,還差兩相。”

聲音雖遠,猶在耳邊。

也就是在這說話間,老和尚已坐蓮落地,口中持咒,念了句無常偈:“生滅滅已,寂滅為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