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038章(1 / 2)

苗詩文捏著色澤棕黃的玉墜, 先拿起櫃台上的麂子皮,把玉身仔仔細細擦拭了一番。

這塊玉墜雕工不是很細,小童騎馬隻是個輪廓, 剩下的眼鼻衣飾都是很簡單地刻了凹下去的陰線, 怎麼看都有一種遠古味。

擦到纖塵不染, 還可以明顯看出來, 玉墜的包漿厚重瑩潤。

手指摸上去手感也很不錯, 膩滑潤澤, 一看一摸就像真的。

在苗詩文拿起放大鏡看古玉沁色的時候, 岑歲就沒再多看她了。

她看向戴著遮陽帽的男生,扯家常般地問了他兩句:“你這玉是哪來的啊?自己在外麵攤子上收的嗎?看你年齡也不大,應該還是個學生吧?”

男生也打量了岑歲一下, 笑著道:“應該和你差不多大吧,我大二剛結束, 你呢?”

岑歲繼續用聊家常的語氣說:“那確實差不多,我大三剛結束, 比你大一歲。”

男生把頭上的帽子拿下來,呼著空調的涼氣,還拿帽子扇了一下風。

然後他捏著帽子看著岑歲說:“墜子是我舅舅送給我的, 說是宋朝的東西,很有收藏把玩價值, 我最近手裡有點缺錢, 就打算拿來換點錢用……”

說著開始訕笑,“說起來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岑歲仔細捕捉了男生臉上的神色。

等他說完, 她基本確定下來, 這個男生沒有在說謊。

她再看向苗詩文, 苗詩文剛好把放大鏡放下來。

她似乎是真的看滿意了, 捏著玉墜,抬頭衝男生說了句:“既然今天讓我碰到了,那我就收了吧,你準備多少錢出?”

男生聽了這話眼睛一亮,麵露意外與欣喜,看著苗詩文問:“真的嗎?”

問完直接伸出兩根手指來,“兩萬。”

聽到兩萬這個數字,苗詩文眼底還是稍閃過了一絲局促。

岑歲盯著她看,想著學考古的家境應該都還不算,但苗詩文可能也就是個還不錯家庭,並不是那種可以大手大腳花錢的,畢竟從穿著中就能看出來一點端倪來。

她身上最貴的東西是包包,是個輕奢品牌k,也就兩千多的樣子。

看苗詩文不說話,岑歲慢悠悠開了口:“買不起就不要逞強,兩萬夠一年學費生活費了。”

她說這話是認真的,沒有要刺激苗詩文的意思。如果她的家庭不允許她隨隨便便花個幾萬塊錢,那她就不要為了麵子亂花錢。

結果岑歲這話來苗詩文聽來,那簡直是刺激得不能再刺激了。

她覺得岑歲不但瞧不起她的專業水平,還瞧不起她的家境,那她就偏要證明,她買得起這塊古玉,同樣也不會看走眼!

於是苗詩文故意放鬆著表情,看著男生說:“兩萬就兩萬,我要了。”

男生聽到這話便更高興了,立馬就從身上掏出了手機來,直接就把收款碼點出來了,送到苗詩文麵前說:“姐姐,你掃我吧。”

在苗詩文掏手機的時候,岑歲清了下嗓子。

她手指放在玻璃櫃台上點了點,看著苗詩文再次試圖阻攔,“學姐,你確定你看好了?不要用顯微鏡什麼的再仔細看看?還有……”

頓一下,岑歲看向男生,“不好意思,我有話就直說了。”

說完再看向苗詩文,“他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出給你,你都不想想為什麼?如果是真的寶貝,還怕砸手裡嗎?”

聽了這話,苗詩文還沒出聲,男生連忙開口解釋說:“我是急缺錢啊,要不然舅舅送我的東西,我才不賣呢。隻不過我一下午逛了好幾家古董店,他們都拚命壓價,好不容易遇到這位姐姐爽快,我當然高興了。”

岑歲看得出來,男生還是沒有在說謊話,這是真的實誠,完全沒有藏任何心眼。

但她還是繼續問了句:“那人家為什麼拚命壓價?”

男生繼續解釋:“還不是你們生意人的本性唄,想要低價收寶貝,就騙我說是假的,我舅舅花好幾萬買回來的,怎麼可能是假的?這位姐姐也看過了,就是宋朝古玉!”

居然被他給圓起來了,他還真以為自己的玉是古玉,商人都奸。

岑歲還想再說話,這會苗詩文卻又開了口:“親愛的學妹,你彆剛跟我吵完,又想跟人家再吵起來。做生意的人都是什麼心理,你不比我們清楚?還有你這麼看店,對上門的客人擺出這種態度,榮默這店沒倒閉,也是個奇跡。”

岑歲被她氣笑了。

她可是為了不讓她吃虧白花錢。

可真是狗咬呂洞賓啊。

苗詩文看岑歲笑了不說話,看著岑歲又說:“我是聽出來了,你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這個小哥哥的古玉是贗品,不是宋朝古玉,是這意思吧?”

岑歲看著她直接道:“對,這是新玉,你買了你會哭的。”

苗詩文冷笑了一下,“你看玉了嗎?就知道是新玉?新玉能有這樣的沁色和包漿?”

聽她語氣嘲諷,岑歲懶得和她多理論,跟個傻子似的,真以為自己看得懂包漿和沁色。

她考慮她並不是那麼有錢,想攔著她一下,結果她還更來勁了。

不想再廢話了,岑歲用“愛誰誰”的語氣說:“我不懂,我就是一打雜的,您是考古係高材生,您說的都是對的。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您愛買就買。我就祝您轉手出去,再賺個兩萬三萬的。”

岑歲心想這樣她該滿意了吧。

結果苗詩文還是不滿意,看著岑歲道:“你彆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我今天非得讓你心服口服。包漿沁色說了怕你不懂,我就給你來點實實在在的。”

岑歲真是樂了。

她這是不但要花兩萬的冤枉錢,還要讓她稱服?

可以可以,真是夠傲夠杠的。

總之岑歲不跟她爭了,隻簡單道:“來,你來,讓我心服口服。”

苗詩文信心滿滿,看著岑歲說:“那就麻煩你一下,給我準備一碗熱水過來。”

岑歲一聽這話又忍不住笑了一下——過水出灰?

不過她也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進了裡間,用茶壺接水燒了滿滿一壺開水。

等她拎著開水和碗出來的時候,店裡已經聚集了好些個人。

國人愛看熱鬨的天性真是古來如此,天生嗅覺靈敏,哪裡有熱鬨,就能立馬圍成一個圈,少有有熱鬨旁邊卻沒人看的。

岑歲沒多管這些人,隻把茶壺和碗放在苗詩文麵前。

苗詩文在碗裡添上一大半開水,拿起古玉墜子就要往裡放。

男生看到她這大膽舉動,慌得臉色一變,連忙拽住她胳膊,擔心地說:“姐姐,要不你還是把錢先付了吧,反正你也都看出來了,就是宋朝古玉。我這可是古董啊,放到開水裡折騰,這……”

苗詩文看得出來,男生是怕她把玉折騰廢了不給他錢。

他應該是一點也不懂古玉的,隻是得了這麼個東西,單純定好了價錢拿出來賣。

為了少點麻煩,苗詩文把古玉放下來,拿出手機先給男生掃了兩萬塊錢。

免得再被追著懟,岑歲看著苗詩文付錢,也沒再出聲說什麼。

而在苗詩文掃碼付錢的時候,看熱鬨的人裡有個大叔出聲說了句:“小夥子你不用這麼緊張,把古玉放到滾水裡,隻是鑒定它是不是古玉,這個方法還有個名頭呢,叫‘過水出灰’。如果是古玉的話,在開水裡泡過,再拿出來晾乾,玉器表麵便會出現一層白灰。”

男生手機收了錢,心裡已經踏實了。

管它出灰不出灰的,他語氣輕鬆下來,又問了句:“這麼神奇嘛,那這是什麼原理啊?”

那個說話的大叔“嘶”了一聲,“這我還真不知道,我隻知道這個鑒定方法。”

苗詩文付完錢收起手機,把玉墜放進滾水裡。

看著玉墜入水浸泡,她開口回答了男生的問題,聲線極穩像個學者一般,“古玉在泥土裡埋了很長時間,玉的表麵就會有一層風化層。然後玉器被人拿來把玩,放在手裡盤多了,外麵就會再產生一層包漿。用滾水浸泡,破壞玉器外麵的包漿之後,風化層就會滲出來,在玉器表麵成為一層灰質,這就是原理。”

男生聽完後一臉崇拜,看著苗詩文說:“姐姐你好厲害!”

苗詩文眼底浮露自信與得意,看向岑歲,一副十分不屑的模樣。

岑歲勾唇笑笑:“講得不錯。”

苗詩文懶得多說,隻道:“馬上你就會知道,這是古玉還是新玉了。”

岑歲微微笑看著她,並不再多說話。

其他看熱鬨的人也都沒走,這就沒有熱鬨看一半走人的道理。

苗詩文掐著時間,等玉泡了十多分鐘,她便問岑歲要東西給撈了出來。

撈出來後自然晾乾,所有人眼睛都盯著這塊玉,然後便看到,玉墜的表麵,尤其是雕刻的溝槽裡,果然出現了許多白灰。

男生看到白灰,簡直興奮得不行,握一下拳頭道:“我就說是古玉吧!”

旁邊看熱鬨的人也都說:“灰都出了,那應該就是古玉。”

苗詩文得意且挑釁地看著岑歲,“我這個小小的研究生,能讓你心服口服了嗎?”

岑歲還是那副微微笑的樣子,開口道:“當然不能,新玉就是新玉,能出灰也是新玉。”

看熱鬨的人聽到岑歲這麼說話,自然幫腔道:“小姑娘說話得講道理的,你說是新玉,你得說出道理來。這灰都出了,你怎麼還說這是個新玉?”

岑歲不想跟這些人多費口舌,直接拿起手機給趙明遠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剛一接通,就聽趙明遠說:“歲歲啊,我已經到古玩城大門口了,馬上就到。”

岑歲應聲掛了電話,看著苗詩文說:“趙老師馬上就到。”

苗詩文嗤笑一下,“那又怎麼樣?趙老師難道會為了你,睜眼說瞎話,顛倒黑白,把古玉說成是新玉嗎?”

岑歲隻看著她,“我看出來你家沒那麼有錢,白花了兩萬塊錢,你待會彆哭就行。”

苗詩文真是笑了,回了一句:“我看你能死鴨子嘴硬到什麼時候!”

岑歲沒再出聲理她,站在櫃台邊刷了一下朋友圈。

不過三四分鐘的時間,趙明遠便拎著包到了珍寶齋,他看到珍寶齋聚了這麼多人,還好奇問了岑歲一句:“今天生意這麼好呀。”

岑歲笑一下,無奈道:“拜您的好學生所賜呀,都來看熱鬨的。”

趙明遠看一下苗詩文,又好奇問了句:“這是怎麼了?”

苗詩文在趙明遠麵前就變了個樣子,顯得很是聽話懂事。

她主動跟趙明遠說:“這個小哥哥出玉墜,我仔細看過了,不管是包漿還是沁色,我覺得就是上了年代的古玉,但岑歲都沒拿到手裡看,就說是新玉。然後我把古玉放進來熱水裡,出了灰,但她還是一口咬定是新玉。”

趙明遠把手裡的包遞給岑歲拿著,又說:“什麼玉?我看看。”

看到櫃台上的玉墜,他拿起來看了一會,用麂子皮擦了擦上麵的白灰,前後了句:“這個沁色和包漿確實很迷惑人,沒點眼力基本都會被騙,至於煮出來的這個白灰,是造假的時候特意加了灰質層。”

聽到這話,苗詩文的臉瞬間便綠了一下。

她看著趙明遠,不願意相信他說的話,著急出聲道:“趙老師,不可能吧,這樣的包漿和沁色,以及瑩潤的手感,還有過水也出了灰,怎麼會不是古玉呢?”

趙明遠站到岑歲麵前,“歲歲給我倒杯水。”

等岑歲把水倒過來,他接過杯子一邊喝水一邊說:“你才接觸過多少古玉,能看出來什麼包漿和沁色,這兩點是極其難判斷的,如果仿得好,沒有幾十年的功夫,根本看不出新舊之間的細微差彆。”

說著話又轉頭看向岑歲,“我這匆匆忙忙地趕過來,先讓我好好緩口氣。歲歲你是怎麼看出來是新玉的,你說出來我們聽聽,就當交流學習了。”

岑歲一直都是氣定神閒的,玉墜過水出灰的時候,她也完全沒有一絲慌亂,現在趙明遠已經把結論拋出來了,她自然更是不慌不忙。

她看著趙明遠應了一聲“好”,然後轉頭看向苗詩文,微笑著說了一句:“詩文學姐,非常不好意思,今天可能要換我來讓你心服口服了。”

苗詩文陰著臉屏著氣,剛才的得意囂張全都沒有了,隻剩最後的倔強。

她想撐著底氣說點什麼,但趙明遠的話已經把她的自信擊碎了,她根本不敢再說大話。

苗詩文沒說話,倒是看熱鬨的大叔出聲了,衝岑歲說:“小姑娘,那你倒是快說說看,讓我們都心服口服。這包漿沁色和出灰,以及這塊玉身上的質樸感,就像是古玉。”

岑歲看一眼那個大叔,又把目光收回來看著苗詩文,開口道:“剛才趙老師已經說了,灰質層也是造假的。過水出灰確實是鑒定古玉的一種有效方法,但造假的人不是傻子,玩造假的那些人,不少時候比我們搞研究的可超前多了,個個都是頂尖人才。哪次不是人家的造假技術先出現在市麵上,我們發現了偽劣假貨,才又開始研發新的鑒定技術。他們做研究是為了造假牟利,我們做研究就是為了打假。”

苗詩文看著岑歲的臉,連自己的呼吸也找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