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他們兩個要請吃飯,他安安靜靜的跟在他們的身後。
看著他們手牽著手,腳步輕快的走在街道上,時不時在某個店鋪前駐足停留,可最後又因為充當電燈泡的他,而放棄了進去看看的念頭,繼續往前走。
那一天,柳湘瑜臉上掛著淺淺的笑。
而霍胤廷,似乎真的很開心,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攏嘴的。
寧子翼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
今天的太陽有些刺眼,寧子翼仰頭望著陽光的方向一眼,立即被刺得合上了眼睛。
雙眼分明很酸澀,可他眼底卻仍舊乾巴巴的。
他果然是個冷血的人。
連掉眼淚都不會了。
寧子翼繼續往前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隻想這麼一直走著,聽著周圍的喧囂一直走著。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他變得好受些。
“子翼!”
忽的,一聲尖銳的喊聲從身後傳來,寧子翼怔怔的回過頭,入目便見霍胤廷朝自己跑了過來,他的身後還跟著柳湘瑜。
寧子翼皺了皺眉。
他們怎麼又在一起了?
沒等寧子翼多想,霍胤廷忽然朝他撲了過來,緊接著寧子翼隻覺得身上一重。
“胤廷!!”
柳湘瑜的尖叫聲傳入耳中。
寧子翼猛地回過神,愣愣的看著霍胤廷近在咫尺的臉。
看著他額頭上留下的鮮血。
薄唇輕動,卻覺喉嚨乾澀,半個音節都發布出來。
霍胤廷緩緩的勾起了一抹笑,輕輕的喚了聲:“子翼。”
寧子翼瞳孔劇烈的收縮起來,扶著霍胤廷坐起身,呆呆看著霍胤廷臉上的血。
手背似乎觸碰到了什麼硬物,寧子翼將霍胤廷稍稍抬起,在看到霍胤廷後腦勺上插著的那根短短的鋼筋的時候,心驟然一緊。
兩人的周圍還有不少碎掉的水泥鑽頭,看來應該是剛從一旁的建築工地上掉落下來的。
霍胤廷吐出一口鮮血,用儘全力抬起手,將脖子上的項鏈扯了下來。
這是嚇軟了腿的柳湘瑜也爬到了霍胤廷麵前,手足無措的看著霍胤廷,大聲哭了起來,“胤廷,胤廷,你不要嚇我…我馬上就要出國了,馬上就要離開了,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我們說好了要各自過得好好的…”
霍胤廷將項鏈遞給寧子翼,聲音極輕,“子翼,對不起…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不想你和我…我和搶湘瑜…所以我才…我才…可是小夏她真的…很好…”
一番話下來,似乎耗儘了霍胤廷全部的力氣。
周圍有不少人圍了過來,有人已經拿出手機報警和撥打120了。
霍胤廷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湘瑜…不要恨…”
話未說完,霍胤廷身子狠狠的顫了一下,雙眼立即合了起來。
“霍胤廷——”
…
霍胤廷入殮的那天,柳湘瑜沒有去,寧子翼親自去送了他。
那個非法施工的工地,在幾天前已經被查封了,相關責任人也進了監獄。
做這些事情,對於寧家來說,實在太過簡單。
所以寧子翼並沒有解恨。
他不知道該去找誰為霍胤廷報仇。
是監獄裡的人,還是他自己。
總而言之,霍胤廷的死,這輩子將會橫亙在寧子翼的心裡。
…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寧子翼在異國他鄉遇到了一個小姑娘。
她在酒吧門口徘徊了多久,寧子翼就在外麵看了她多久。
她似乎是第一次來酒吧,一副想進去又不敢進去的模樣,看的寧子翼覺得有些好笑。
眼看著她就要離開了,寧子翼鬼神神差的下了車,走到她麵前。
破天荒的,調戲了一個陌生的小女生。
再相見的時候,是在寧宅,她跟隨她的父母一起過來拜訪他的父母。
妹妹寧無雙指著夏夏向他介紹道:“這是夏叔叔和夏阿姨的女兒,夏夏,剛才國外回來,準備進A大念書。”
原來她叫夏夏。
真是個簡單又隨意的名字。
她是父母親給妹妹找到新朋友,寧子翼覺得,他自然該對人家好些。
所以那天下班之後,他看見她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便停下了車子。
隻是她對他似乎並不待見,甚至不知道從哪裡聽了些什麼,對寧無雙也有意見。
他是個護短的人,最見不得他人對自己的親人不好。
於是他狠狠的威脅了她一番。
而她似乎,更加怨恨他了。
但這並不重要。
因為那個時候的她於他而言,並不重要。
直至無意中看到她脖子上的那條項鏈。
霍胤廷死前給他的的項鏈他至今還藏在家裡,這些年來反反複複的拿出來打量,因為對這對專門打造的項鏈,再熟悉不過。
後來讓蕭艇去查了霍胤廷小時候的住址,最後確定,夏夏就是霍胤廷口中的小夏沒有錯。
隻是她似乎已經忘記霍胤廷這麼一個人了。
她在國外有個男朋友,劈腿了她的閨蜜。
而她的這個男朋友,正是霍胤廷的小叔霍子軒。
霍子軒是霍胤廷的爺爺老來得子的心肝,兩人雖然年紀相仿,但霍子軒常年在國外,所以兩人並不熟悉。
他得知這件事情,隻是個偶然。
是柳湘瑜打電話給他的時候,無意中和他提起過的。
後來再次讓蕭艇調查夏夏的時候,他見到了霍子軒的照片。
他和當年的霍胤廷,生得真的很像。
在咖啡廳見到霍子軒的那一刻,他仿佛見到了多年以後的霍胤廷。
隻可惜,霍胤廷已經不在了。
霍子軒似乎也認識他,看見他的時候,站了起來,喚了聲:“寧先生。”
“霍先生。”他略略的點了點頭,“霍先生和寧某的一個故人,生得很相似。”
霍子軒一怔,隨後笑道:“寧先生說的可是我的侄子霍胤廷?隻可惜他人已經不在了…不過我倒是聽說,寧先生和我那侄兒曾經是同學。”
既然他聽說過霍胤廷和他是同學,那麼他肯定也知道,霍胤廷是怎麼死的,隻不過他沒有說出來,他也沒有自己提起的道理。
他沉默片刻,輕聲道:“緣分果真是種其妙的東西,聽說霍先生曾經和夏夏交往過,不過不知道霍先生是否知道,霍胤廷也曾提起過夏夏,夏夏脖子上的那條項鏈,就是霍胤廷送的。”
霍子軒麵色一白。
好半響,沉聲道:“寧先生想說什麼。”
他輕笑出聲,“沒什麼,隻是覺得夏夏那丫頭,可能認錯了人。”
這一下,霍子軒的臉完全褪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