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順平的(1 / 2)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呢?

吉野順平神情漠然地雙手插兜,走在塗滿暴走塗鴉牆壁的校園走廊上,一旁的玻璃破爛不堪,抽剩的煙頭和捏扁的汽水易拉罐被隨意地扔在樓梯拐角……整個學校從裡到外透露出一種秩序混亂的不良感。

因此,當他偶然間瞥見建築樓外頭有一群人對著一兩個人揮拳腳踢的畫麵,心中忍不住略微困惑地想。

他明明記得自己讀的這所學校雖然算不上什麼名牌高中,但校園治安也沒有壞到能夠當眾打人的地步——起碼以往伊藤翔太和百瀨那些人欺負他時,多半會挑個不起眼的廁所或者校園角落裡再為難他。

但如今仿佛治安一下子變了個樣,連安保都不會管學生之間的鬥毆和吵架,或者說……本應保護校園安全、維持基礎秩序的那些成年人都投入了某種狂熱又莫名的浪潮之中。

說到伊藤翔太這個人……

順平倏然停下了腳步,扭頭再次看向窗外樓下——外麵那一夥校園欺淩的“目標”,躺在地上屁滾尿流的家夥似乎有些眼熟。

看著看著,神情陰鬱、長發遮眼的少年居高臨下地咧了咧嘴,有點想笑。

對,他應該笑的。

——你也有今天啊!伊藤翔太!

但是……吉野順平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校園霸淩的現象明顯增加了,以至於他有時候都要躲避著那些人繞路走。

這也是沒辦法的,因為順平知道人類就是這樣欺軟怕硬的本性,或者說“趨利避害”的本能也可以。

這種事不管看幾次,不管聽見幾次……都根本沒法讓人輕鬆高興起來。

“砰!”

前方的空實驗室裡麵突然傳出了一聲重物撞到門上的悶響,伴隨著隱約的怒罵聲傳來。那聲線不像是學生處於青春期時的變聲沙啞,反而像是大人之間在說話。

順平有點好奇,略微地集中注意力去竊聽……其實說是“竊聽”也不儘然,隻是裡麵那個人罵得太大聲,以至於連他這樣路過的學生都能聽得見。

“你這頭肥豬!就憑你……你這幅油膩可笑的尊榮!怎麼敢對新來的美加老師表白?!”

那是體育老師水原的聲音,吉野立刻想了起來,這反應的速度令他略微不快,有點像是生吞了一隻滑膩的生青蛙那樣惡心。

水原老師在校外是業餘的拳擊手,因此心理上很討厭也瞧不起那些柔弱的學生。如果是女生還稍微好一點,稍微瘦弱一些的男生則是經常在上課時被他故意折磨得半死,動不動就幾十個深蹲或者蛙跳,再不濟就是比其他同學多跑幾百米的訓練,美其名曰“鍛煉體魄”。甚至有人跳著跳著就進了醫務室。

但怎麼看,順平都根本無法對這個男人生出任何好感,因為水原老師如果是一視同仁地對所有學生進行訓練也就算了,偏偏每節課都會故意為難他和班上的幾個同學……

他選擇繼續偷偷聽下去。

“我沒有……”被推到門上,遭受了辱罵的“肥豬”艱難地回答,“那天隻是下雨沒帶傘……美加老師好心借我一把備用的回去而已……”

水原老師似乎被激怒了:“什麼?你以為說這種簡單的借口我會信嗎!就算隻是借雨傘,彆以為我看不出你個死胖子居心不良!”

“我警告你,美加老師不是你平日裡能輕易接觸的女學生,我今天不給你點教訓你就是不知道痛字怎麼寫……”

吉野順平站在僅有一門之隔的走廊外,略微地睜大了眼睛。

因為他聽出了“肥豬”的聲音,那是他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個愚蠢的老好人,以前高中就在這裡讀,大學畢業後立刻回來母校任教,校領導對於這種眷念母校的老師很是歡迎。因此這家夥幾乎沒怎麼遭受過社會的毒打,麵對學生之間的關係處理抱著一種近乎愚昧天真的殘忍態度。

最初吉野被伊藤他們因為社團為理由的原因而欺負時,班主任老師是路過了也裝作沒看見的樣子。當時吉野就來得及遠遠地、無助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被人在眼皮上摁下煙頭疤痕。

後來有一次班主任在課間休息時找他談話,竟然還說什麼“我看見你和伊藤君他們在玩耍”、“你們關係應該不錯吧”之類惡心人的話語!

這個班主任不是瞎了的話,就是腦子裡進水了。

這是當時的少年內心唯一的憤怒想法。

是的,他在遷怒,將伊藤等人帶給他的痛苦遷怒給滿臉無辜的班主任。

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當時但凡任何一個教職人員站出來嗬斥一句,伊藤祥太他們就會收手,而他也不會遭受後麵那愈演愈烈的過分霸淩!更遑論這個死胖子還得出了這樣膚淺愚昧的結論!

你們的關係很好是吧!

是啊,我們關係“好”到我恨不得將同樣的痛苦回報給那些人!!

【“但是啊順平。學校隻是一個池塘,你注定會跳出去,社會才是你的大海。”】

記憶中那個人瀟灑信任的話語回蕩在吉野順平的腦海裡,他垂著手,慢慢地攥緊了拳頭。

“……媽媽。”這個男孩用僅有自己能夠聽清的聲音說道。

他不願意讓自己唯一的親人失望,這也是他為什麼始終沒有跨出最危險的那一步的最後原因。

然而他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瘦弱無力,備受歧視,被人霸淩,被踐踏尊嚴。

但就算是這樣身為弱者的自己,也不願意淪為……淪為像是那日路過的班主任那種愚昧可笑的袖手旁觀者!

其實我明白的——人類的美德是漠不關心彼此。

所以我可以嘲笑伊藤,我可以嘲笑班主任,我可以看不起那些被人打倒在地、勒索錢財、被拍黑曆史視頻的倒黴蛋!我甚至還能放聲大笑地嘲弄著他們被人迫害的窘態!

但是這樣一來的話,我豈不是成為了霸淩者們的幫凶了嗎!

作為惡性循環鏈的一環,我不就……成為了我在這個校園裡,最痛恨的人了麼。

想到這裡,吉野順平的眼睛裡分明多出了幾分血絲,然後,猛地一腳踹開了沒有上鎖的實驗室大門!

“砰!”

“水原老師!”平日裡性情內向陰鬱的高中生少年想要張嘴大喊,用一個什麼理由勸阻體育老師毆打自己班主任的過程,“您有一個快遞在門衛……”

轟!

天花板塌落,一個手持雙拐棍的黑發矯健少年從上頭砸下來,正好壓在了揮起拳頭正欲行凶的水原老師頭上!

陌生的少年人乍一見到一個人高馬大的體育老師騎在一個看起來就氣喘籲籲的胖子身上,好像要打人的模樣,自然毫不猶豫地一拐子抽上去……

隨著幾聲悶響,業餘拳擊手兼牛高馬大的體育老師水原被來路不明的新學生直接打暈昏厥,摔倒在空實驗室的地板上。

“哦……天哪……”

胖子班主任哆哆嗦嗦地爬起來,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試圖伸手去摸水原的脈搏和心跳:“他死了嗎?你殺了他?!”

“沒有。”黑發少年冷淡地說,他容貌清秀帥氣,頭發桀驁不羈地立起來,“我有控製力道,讓他睡幾個小時就會自己清醒過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班主任竟然沒有追究水原剛剛差點把自己打個半死的過錯,反而為了這個結果感到鬆了口氣。

吉野順平怔怔地站在一旁看著這個熟悉的懦夫,不知為什麼,他竟然為對方的老好人屬性感到有些想笑。

不是嘲笑班主任,而是感慨這種品質到底是在這個社會、這個風氣不正的校園裡怎麼保存下來的。

“啊!是吉野君!”班主任終於注意到這個原本破門而入想要救自己一命的學生,十分感激但又困惑地說,“你怎麼會在這裡?現在不是應該上數學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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