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無辜之人(2 / 2)

一槍打死素未謀麵的陌生女人,琴酒不緊不慢地垂下握槍的手,表情淡定地像是踩死了一隻螞蟻那樣若無其事,對伏特加說:“開門。”

伴隨著大門被伏特加強行踢開的聲響,兩個成年男人看見了屋裡的光景。

本應是一家三口的住戶如今隻有一個倒地死去的女人,右眼處血肉模糊,腦後有血跡流出,順著廉價瓷磚一路流到了聽見異動而走出來的小男孩腳下。

這個孩子呆呆地看著死在門口的母親,以及那兩個滿臉不善、挾持風雨而來的黑衣殺手,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一時間渾身發抖淚流滿麵,好像整個靈魂都不屬於自己。

琴酒若無其事地與那個失去母親的男孩擦肩而過,迅速搜查了其餘幾個房間,確認這一家的男主人不在家而且死去的女人也不是宮野誌保後,他才神情無聊地對伏特加說:“你解決他,彆鬨太大動靜。”

伏特加按了按自己的禮帽,拔出了短刀一步步地走向那個完全被嚇傻的男孩:“是,琴酒大哥。”

就在這時,一個花盆突然從門口扔進來——琴酒猛地側頭一躲,花盆連帶著裡麵的泥土就砸在了伏特加的背上,痛得後者皺起眉頭來,十分惱火地轉頭看過去到底是什麼不長眼的混蛋出手。

站在門口的是桐生一馬,他氣喘籲籲,顯然是一路跑上來。

雨水淋濕了他的白西裝和暗紅襯衣,汗水混合著雨珠從他的頭發裡流下。

在看清楚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女人屍體時,桐生那雙向來剛毅堅定的眼眸裡迸射出驚人的憤怒,就像是一團火在心裡燃燒似的。

“啊?”琴酒一點也不驚訝地說,“你是這家男主人?不對吧,資料上那個人不是你……所以你少來多管閒事。”

桐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

星野歸一對他的命令是“見機行事”,真島吾朗對他說“彆掉鏈子啊桐生老弟”,禦阪禦阪對他說“桐生先生是溫柔的人”……

在“普通人的死活”與“不要打草驚蛇等待援軍”的兩難選擇之中,正義感熊熊燃燒的桐生一馬依舊無法對於無辜者見死不救。

所謂男子漢的道義讓他走到今天這一步,讓他成為百折不撓的【堂島之龍】。

在見到琴酒等人先前闖入民宅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明白了,這兩個殺手通過某種方式查到了這個社區,縮小了排查範圍,距離真島與小姑娘的暴露就差一步之遙。

那麼……他一來要為同伴爭取撤退時間,二來不能讓更多的無辜之人因為自己等人的保護目標而死——桐生相信禦阪禦阪那孩子也不願意見到這種場麵。

至於那個女人的意外被殺,他很抱歉,畢竟誰都沒想到琴酒會如此殘酷無情不假思索地動手殺害普通民眾……正常殺手起碼得確認一下目標再動手吧!

但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兩個殺手之中保下那個可憐無辜的孩子。

因此桐生一馬捏緊了拳頭,擺出格鬥的架勢同時惡狠狠地回答道:“我的確不認識這些人,但是你們的所作所為讓我看不下去!”

鐵石心腸的琴酒像是聽到了這輩子最大的笑話一樣,他冷酷的麵龐上突兀地露出了戲謔的笑容,然後舉起手中的槍械對準了桐生一馬的額頭。

“哦?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想怎……”

桐生突然跪下了。

琴酒:?

任誰也沒想到剛才還一身正氣的高大壯漢會突然毫無骨氣地跪倒在槍口下,然而這還沒完,桐生一馬之所以下跪並不是因為單純地害怕或者恐懼。

他是星野歸一的“式神”,縱使在這個世界死去,也隻要休息一段時間就能被重新召喚而出。

事實上,他從不畏懼死亡,無論在哪個世界。

此時此刻的桐生一馬一個雙膝滑鏟,跪倒在女人的血泊中,直接避開琴酒的槍口瞄準方向,以一種近乎滑稽的方式衝了過去。

但是琴酒並不覺得他的動作和移動方式顯得滑稽,隻是意識到從一開始桐生的目的就不是自己等人,而是……那個男孩!

“殺了他!”

琴酒厲聲道,可是他低估了下屬伏特加的智商。因為這一句話缺乏指代對象,伏特加無法理解是“殺了男孩”還是“殺了白西裝男子”。

就是那麼一猶豫的瞬間,滑鏟而至的桐生已經衝到了他的腿邊,對著伏特加的一條小腿位置猛地揮動鐵拳!

——哢嚓。

伏特加的左側小腿骨頭被硬生生打骨折了!

這個胖子痛得哀嚎一聲,大怒之下,手中的短刀用力刺向蹲伏在地的桐生一馬身上!

短刀刺入肩膀,鮮血噴射而出。可是痛得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的桐生一馬根本顧不上反製對方,要知道琴酒的槍口即將調轉過來!

在千鈞一發之際,這個平日裡憨憨愣愣的男人抓起了嚇得魂飛魄散的男孩摟在自己的胸前,背朝著殺手們,急速向著前方的窗戶衝去!

不好!他們要逃!

琴酒不再猶豫,連開數槍,呼嘯消音的子彈近距離地打入桐生一馬的後背濺起數朵鮮紅刺眼的血花,染紅了他的白西裝外套!

然而桐生一馬根本不管傷勢,大吼著誰也聽不懂的怒號,雙手死死地保護住那個孩子,然後撞破了窗戶,從這6樓的窗戶直接跳出去!

幾秒鐘後,外麵傳來“啪!”的一聲悶響!

琴酒怒氣衝衝地趕來,一把推開想要訴苦的伏特加衝到窗邊,不顧雨水拍麵而來探頭看出去——仰麵朝天的桐生一馬正躺在一樓的地麵上,大片黑紅的鮮血伴隨著雨水迅速散開。

他從6樓一躍而下,摔死了自己。

但是桐生一馬卻在死前調轉了方向,用後背著地,自己承受致命傷害,將那個可憐的男孩保護得毫發無損。

可惡,單憑我現在身上的這點咒力維持不住連續的高強度行動——剛才沒能抓住二樓的那根欄杆!

但就算是這樣的我,多多少少也為彆人做了一些事情吧……會長,如果換成是你的話,應該會理解我吧……

躺在血泊和雨水中的桐生努力地思考著,瞳孔開始不受控製地渙散起來。

此時一旁男孩哭泣的聲音喚醒了他殘存的神智。

“快逃……快……”

豆大的冰冷雨珠無情地拍打在桐生一馬的臉上,他灌滿了血塊的喉嚨裡卻依舊堅持擠出了最後的幾個字眼。那個男孩終於回過神來,他淚流滿麵地看了滿身是血的白西裝大叔一眼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逃去了其他建築裡頭——那是琴酒射擊的死角。

眼見到無辜的人終於暫時安全,桐生一馬感受到久違的黑暗從四麵八方襲來。

他要死去了。

也許他依舊是個魯莽笨拙的直男,也許他依舊沒能圓滑地做出兩全其美的選擇,但在拯救人命的關鍵時刻,他依舊做出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甚至沒有選擇消散自己的屍體,而是用它暫時在這個世界多留存片刻以此來蒙騙琴酒等人。

直到死前,桐生一馬依舊死死地盯著6樓的窗戶,滿是怒火地注視著那個長發的殺手。

隔著瓢潑大雨,那死人的視線竟然讓琴酒極其難得地感受到些許汗毛聳立的驚悚感。

“嗬。”他收斂心神,轉身朝著門外走去,打算去下一家,猶豫了一下還是點評道。

“那家夥……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