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兩京十五日 馬伯庸 19029 字 7個月前

在他們身後,則是十幾排南京諸部衙署的大員。放眼望去,一片雉尾金蟬、雲鳳錦綬,視野裡充塞著黃、綠、赤、紫等諸多貴色,令人眼花繚亂。在更外圍,還是一圈大纛、旌旗、黃扇、金瓜構成的盛大的鹵簿儀仗,以及護衛、樂班、舞班、車馬腳夫等,密密匝匝圍了裡三層外三層。偌大的東水關碼頭,居然尋不出一處落腳的空隙。

整個南京官場的大半精英,如今都麇集於此。這些平日出行都要喝道淨街的大員,此時肩並肩簇擁在一起,任憑身上的朝服如何厚熱也不挪動分毫。在恢宏的雅樂聲中,所有人都垂手肅立,屏息凝氣,熱切地望著遠方那逐漸接近的帆影。

巨帆之下,寶船正在飛速地接近碼頭。

太子透過彩樓的大軒窗,可以看到河道兩側修有平整的圍坡土堤,堤頂聳立著一排排的楊柳。這種野柳林沒有行道柳那麼整齊劃一,可勝在濃密茂盛,幾無間隙,沿著河岸兩側一直綿延到遠處的城牆根,宛如兩條繡在秦淮河邊的綠絛。

這隻是靠近江口的外秦淮河,無非是些不成章法的野趣。據說,城裡的內秦淮河兩岸更是風光秀麗,十裡歌樓舞榭,一宵槳聲燈影。跟苦寒單調的京城相比,這裡簡直就是仙境。

可惜此時的朱瞻基,已全無欣賞的心情。

他剛剛得知,昨晚南京又地震了。

留都向無地震,可自從父皇登基以來——尤其是有了遷都之議後——這裡竟然一口氣震了三十次。東宮師傅們在經筵上總說天人感應,祥瑞、災異皆與人事相乾。照此說來,這反常至極的連綿地震,簡直是扇在父皇臉上的三十記耳光。

尤其是昨晚那一場震動,偏偏趕在太子抵達南京的前夜爆發,這算什麼?難道老天爺認為我們父子德不配位?

本來朱瞻基已經說服了自己,這些隻是巧合,不必細想。可隨著大船越來越深入秦淮河,柳堤附近開始出現星星點點的民居,其中三分之一都倒塌委地,瓦礫滿地,如同一幅上好丹青被潑灑上幾滴墨點。這些墨點落在朱瞻基眼中,像一根根柴薪添入心火。

他生性跳脫,總被人明裡暗裡批評不似人君。這種無形的壓力積蓄,令朱瞻基始終如鯁在喉,隻好借玩鬥蟲排遣。沒想到臨到南京,又來了一場地震,仿佛連老天爺都在指責他,讓太子的鬱悶又濃重了幾分。

“千歲爺,咱們快到啦,奴婢伺候您把曳撒脫了,換上袍冕吧。”老宦官滿臉堆笑,身後兩個婢女,一個手托蟠龍錦袍,一個端著翼善冠。朱瞻基沒理他,依舊懷抱著蟋蟀罐,看著窗外出神。

老宦官小心翼翼地又催促一句。不料,朱瞻基邪火陡漲,把鼓罐往地上狠狠一摜,“啪”的一聲摔了個粉碎,婢女們不由得尖叫一聲,手裡的衣冠差點摔落。

重獲自由的蟋蟀在地板上擺動須子,似乎不太明白狀況。老官宦趕緊跪在地上,想要用兩隻胖乎乎的手掌把它扣住。蟋蟀受到驚嚇,猛然一跳,順著窗欞躍出彩樓。

朱瞻基怔了怔,隨即陰著臉往外走去,老宦官急忙拽住他的窄袖:“您這是去哪兒?”

“去把賽子龍找回來!”

老宦官大驚道:“可咱們馬上就到東水關了。”

“所以得立刻找!等船一靠岸沾了土氣,它就跑了!”

“那奴婢去喚幾個伶俐小廝。”老宦官還想阻止。朱瞻基煩躁地跺了跺腳,道:“那些扯屁股的狗彘,粗手笨腳,我信不過!”

“百官都已經在碼頭迎候,您,您不能為了個蟋蟀就……”

朱瞻基內心一股無名火起,眼神陡然凶戾起來,道:“讓他們等會兒怎麼了?難道我的話,沒到南京就不管用了?”老宦官嚇得身子一顫,不敢再去阻攔,太子冷哼一聲,甩袖走出房間。

此時東宮那幾位師傅都忙著檢查儀仗,不知道樓頂鬨出的這檔子事。太子氣呼呼地沿側梯下樓,穿過忙碌的船工,來到彩樓靠後船一側的甲板上。

剛才賽子龍從窗口躍出,最有可能就是落在這附近。朱瞻基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火,耐心地彎腰搜索起來,仿佛隻有找到賽子龍,才能找回內心的安定。他掃視片刻,忽然想到,蟋蟀性喜乾燥。甲板上濕氣重,它應該會往高翹的船尾方向跑,就像上一次出逃一樣。

遠處傳來的鐘磬雅樂越來越響亮,朱瞻基直起身子,已經可以隱約看到碼頭上空獵獵飄揚的五色旌旗與鱗片一般排列的傘蓋。

寶船徐徐收起了帆索,隻靠船身兩側的八十對艄槳劃動,以可控的低速緩緩駛過最後一棟望水樓。樓頂望夫迅速揮動飛龍旗,向東水關碼頭宣告寶船即將抵達。

太子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一咬牙,義無反顧地朝著船尾跑去。

與此同時,一隻挽起褲腿的光腳踏住寶船腹內的木梯,厚厚的繭子壓在橫檔上,幾乎一點聲音也沒有。另外一隻光腳旋即向下再踏一階,但隻用腳尖踏住,空出大半個腳掌。這是水手們在緊急情況時用的爬梯之法,比尋常要快上許多。

兩腳交替下降,悄無聲息地沿著木梯下降。很快那位頭纏羅巾的船工,再一次站在了位於寶船深腹的底艙前。

底艙仍是一片逼仄沉滯的漆黑,但外麵的喧鬨聲能透過艙壁,隱隱傳來,可見大船已接近東水關。船工半蹲在地上,從懷裡取出一根火折子,拔掉頂蓋短促一吹,立刻有小火苗悄然綻放。底艙潮濕的空氣裡洇開一圈昏黃的微光,船工的身影映在艙壁之上,飄忽不定,恍如獰厲的魂魄從墳隙裡冒出來。

光亮所觸之處,可以看到一堆堆碼放整齊的壓艙貨,它們體形巨大,幾乎填塞了整個分艙的空間,上麵嚴嚴實實苫著漚黑了的稻草蓋。

外麵的喧鬨聲越發響亮,船工拿著火折子,緩步走了過去。他伸出胳膊,“唰”地把其中一片稻草掀開……

吳定緣擰開酒葫蘆,用力往嘴裡灌了一口。辛辣的液體直入胃袋,讓他哆嗦了一下。

現在日頭奇毒,絲絲縷縷的濕氣從水麵蒸騰而起,從河灘一直彌漫到扇骨台的坡頂。整個坡頂成了一個大蒸籠,人待在裡麵,感覺有無數灼熱黏膩的牛毛細針刺破衣衫,滲入肌膚,簡直無處躲藏。若沒有新釀的燒酒,真不一定熬得住。

其實酒不能解決問題,但至少能讓人對問題變得遲鈍麻木一點,這是吳定緣的經驗之談。

鐘磬交錯的雅樂之聲隱隱傳過河麵。吳定緣忽有所感,放下葫蘆舉目前觀,隻見眼前一條黑紅色巨船正莊嚴地掠過扇骨台前的河道。

這是何等巨大的一條寶船啊。它龐大的身軀占據了小半片河麵,舷身崔嵬,桅檣聳峙,簡直如同一座正被誇娥氏之子負走的巍巍太行。

吳定緣一瞬間產生錯覺,以為這座大山會傾倒下來,把自己碾成齏粉。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仰起頭來,看到船尾突然冒出一個人影,似乎趴在舷牆上在找什麼東西。

兩人短暫對視了一眼,不知為何,吳定緣的頭皮微微一疼,像是被一枚細針刺入太陽穴一般。

他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對方已轉身跑去,好像在抓什麼東西。大船逐漸遠離扇骨台,朝著東水關碼頭開去。吳定緣撓了撓頭皮,扭開葫蘆口,又啜上一口酒。

燒酒的辛辣還沒蔓延過喉嚨,他突然看到一幅妖冶而壯麗的景象。

如果以佛家的“刹那”來分割這短暫的一刻,那麼吳定緣看到的畫麵是這樣的:

第一個刹那,位於寶船吃水線中段的船殼板條開始向外彎曲。整個船肋像是吹氣似的鼓了起來,在咯吱咯吱的悲鳴聲中向外彎折,如一把逐漸拉滿的弓箭。

第二個刹那,板條彎折到了極限,上麵浮現出無數細小的裂隙,迅速延伸至整麵外壁,如瓷器開片的紋路。用於固定結構的鍬釘、鏟釘和螞蟥釘無法承受這種壓力,紛紛飛射而出。

第三個刹那,失去束縛的力量從船艙內急速湧出,一股深赤色的力量顯現出了崢嶸。那是燧人氏的心血,是祝融的法寶,是閼伯最磅礴的怒意,那是一團無比熾熱的火焰。這力量順著櫓口噴發而出。右舷的四十對船櫓失去了整齊劃一的節奏。一部分船櫓猛然向前,一部分船櫓高高跳起,還有一部分船櫓還依照慣性向後劃去。

第四個刹那,船肋徹底崩裂,但這仍不足以平息火焰的怒意。狂暴的焰團自底艙升騰而起,衝天而上,依次擊碎龍骨中軸、翼梁、中舷,可謂檣傾楫摧。寶船的中部被拱起到極限,船首和船尾卻同時向下一沉,那情景,就好似有一隻朱色巨手攥住整條大船,硬生生要把它撅成兩截。

第五個刹那,寶船的船中徹底崩裂開來,分為前後兩截。那座華麗彩樓陡然失去基礎,先被牽引著朝後方傾覆而去,卻突然又被下沉的前半截船身拽了回來。搖擺之間,火焰攀升,把整座木樓變成一根耀眼奪目的火炬,無數燃燒的人影紛揚跌落。

一直到第五個刹那過後,站在岸邊的吳定緣才感覺到有一縷勁風觸及鼻尖。他的瞳孔陡然收縮,極度的危機感在一瞬間吹飛了頹喪的外表。

一瞬間,他整個人陷入一種空白的呆滯狀態,仿佛整個世界都凝滯了,隻有眼前妖嬈殘酷的火光還在舞動。那巨大的火光如同一根尖銳的長矛,貫穿了吳定緣的腦殼,令他的羊角風不合時宜地猛烈發作起來。

吳定緣抽搐著向後仰倒,無比強勁的衝擊波旋踵而至,把他狠狠撞倒在地。腰間的酒葫蘆砰然破裂,半壺燒酒灑在沙土表麵,被迅速吸乾。

這是一幅難以名狀的詭譎畫麵:一個人癱倒在黃褐色河灘上舞動四肢,雙眼無助上翻,如被妖祟附身。在他身旁的大河之中,一座黑紅巨船熊熊燃燒著,被深青色河水徐徐吞沒。

抽搐持續了好一會兒,方才逐漸平息。吳定緣仰麵躺在泥土上,有唾沫從嘴角斜斜流出,渾身都被汗水濕透。隨著瘋癲消退,剛才的可怖景象重新在腦海中浮現。太子的寶船,爆炸了?

一念及此,吳定緣顧不上去擦拭嘴邊的流涎,掙紮著爬起身來。他的視力和聽力還沒徹底恢複,但先聞到一股刺鼻的硝煙味道,刺鼻到可以直接跳到結論:

火藥爆炸?

能夠在五個刹那間摧毀一條寶船的手段,除了地震,隻可能是在船艙內堆放了大量火藥。南京設在柏川橋外的火藥庫曾發生過意外爆炸,當時炸倒了方圓幾裡之內的房屋,現場氣味和現在完全一樣。

可,那是太子乘坐的寶船啊,誰會囤積那麼多火藥?

此時視力也緩緩恢複正常,吳定緣眼前的景色重新清晰起來:秦淮河上,還殘留著寶船的半截船首和船尾,兩頭均高高翹起,與水麵的角度越來越大,近乎直立,很快就會徹底消失。船中部分與彩樓已先一步沉入水底。大量衣物、帆布、碎木條和斷成幾截的桅杆漂浮在水麵,幾乎覆滿了整個河麵。

一個人都沒看到。

如此規模的爆炸,應該不可能會有人幸存。

隨著耳鳴聲也慢慢平複下來,吳定緣已能聽見,遠處碼頭的雅樂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哭喊聲。看來爆炸也波及了東水關,那裡距離寶船更近,人群密集,場麵恐怕會比扇骨台淒慘十倍。

麵對如此慘絕人寰的大變故,即使是一貫懶散漠然的吳定緣,也是心神震駭,茫然無措。他怔怔地掃視著河麵,突然雙眸一凝,發現遠處水中有一個黑點,一上一下,似乎在掙紮。

吳定緣猶豫了一下,還是“撲通”一聲跳入河中。他水性甚好,幾下撥弄便遊到了黑點旁邊。溺水者不可正麵相救,吳定緣隨手拽來附近的半截板條,叫他雙手攀牢,然後拽著另外一頭朝岸邊遊去。

待兩人都撲到河灘上,他才回過身去,仔細端詳這個幸運的家夥。

這是一個年輕男子,臉麵漆黑,頭發被燒去了一多半,渾身衣物被燎得殘缺不全,隻勉強看得出是件曳撒短袍。他甫一上岸,便趴在地上拚命嘔吐,吐出一大攤又酸又臭的糊糊。

待得喘息片刻,吳定緣開口詢問他的身份。可年輕男子張開嘴,喉嚨隻能發出“嗬嗬”聲,想來是在爆炸中把聲帶給震麻痹了。吳定緣隻好先掏出腰巾,蘸著河水給他擦了擦臉。剛一擦乾淨,吳定緣猛然間太陽穴又是一陣刺痛,稍顯即逝。

好險,差點又惹起了羊角風。

吳定緣眉頭一皺,再度去端詳那個年輕男子的麵孔,方臉、直鼻,還有一雙滿是驚恐的圓眼,痛感又一次襲來——這是怎麼回事?他可不記得曾經見過這張臉。

不對,見過!

離奇的疼痛提醒了吳定緣,剛才寶船開過扇骨台時,他向船上望去,這張臉恰好出現在船舷邊緣,兩人還對視了片刻,然後那人立刻跑去了船尾方向。寶船發生爆炸時,船尾是受波及最晚的區域,估計他是被震落水中,這才僥幸生還。

隨著吳定緣的腦袋逐漸恢複清明,他注意到了更多細節。

這家夥的曳撒短袍是湖綾質地,絕非船工民夫之流,也不是護衛仆童,在船上的地位應該不低。眼看寶船要抵達碼頭,按道理每個人都在前船伺候太子下船,這個家夥為什麼跑去最清閒的船尾?而且還是在爆炸幾瞬之前?

難道是……要趕在爆炸前逃離?

他突然注意到,這人剛才攀住板條,用的是左手和右胳膊,右拳卻始終緊緊攥著。一直到現在,那右拳也沒舒展開。吳定緣一把扳過右手,年輕男子嗓子裡嘶吼著什麼,不肯讓他看。吳定緣抽出鐵尺,衝著他肘關節狠狠一敲。男子慘叫一聲,右拳五指鬆開,一隻蟋蟀從掌心跳了出來,落在沙地上。

吳定緣愣了愣,無意中向後一退,鞋底“啪嘰”一聲,把那蟋蟀踩得汁液四濺。男子“嗷”的一聲,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憤怒地撲過來。吳定緣惡狠狠地飛起一腳,踹中男子心窩,把他直接踢翻倒地,然後從腰間取下牛筋繩索,乾淨利落地將其雙臂壓後捆起來。

男子在地上拚命掙紮,表情惱怒至極。大概嫌他鬨得實在太凶,吳定緣又隨手掏出一個麻核塞進他嘴裡,很快隻能聽見細微的嗚嗚聲漏出來。他再一次端詳這人的相貌,頭皮不出意外地一陣刺痛。吳定緣從腰間解下盛酒葫蘆的布袋,撕開兩側縫口,毫不客氣地蒙在這家夥的腦袋上。

這下子什麼都看不見,頭自然不疼了。

解決完這個麻煩之後,吳定緣隔著秦淮河向對岸看去。碼頭上人影閃動,哭喊震天,旗纛東倒西歪,完全亂成了一鍋粥。大半個南京城的官員剛才齊聚在碼頭,再加上儀仗、鼓吹、護衛及圍觀百姓,這麼多人近距離地被寶船爆炸波及,傷亡必然驚人。

碼頭尚且如此,至於船上的太子和東宮班底,恐怕早已化為齏粉。

吳定緣的臉色變得嚴峻起來。有明以來,何曾出過如此慘烈之事。可以想象,接下來南京、南直隸乃至整個朝廷將會震動成什麼樣子。吳定緣又低頭看了看那家夥。他估計是寶船上唯一的幸存者,要破這天字第一號大案,這可能是唯一的線索。

當務之急,是儘快把這犯人扭送到老爹吳不平那兒去。吳不平是應天府總捕頭,這案子遲早會歸他來查。越早把人犯送過去,便越早能破案;越早能破案,賞賜也便越多。

於是,他把這男子一把拽起來,推搡著往扇骨台下走。男子開始百般不情願,可架不住吳定緣在脛骨上狠踢了幾腳,隻能踉蹌著朝前走去。

兩人下了扇骨台之後,推推搡搡地沿著河灘徑直向北走去。可隻走出約莫半裡,吳定緣猛一拽繩子,停住了腳步。迎麵走過來一高一矮兩個軍漢,外罩青邊小袍,裡襯軟甲,腰間用白絛係著一柄雁翎刀,看裝扮應該是留守左衛的旗兵。

這次太子入城,各個官署負責的值守區域犬牙交錯,這裡出現衛所旗兵,不足為怪。可吳定緣心中疑竇大起:剛才河上那麼大的爆炸聲,這兩個人非但不驚慌,反而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似的。

那兩個軍漢也注意到了這邊,厲聲喝令停步。吳定緣一亮錫牌:“應天府快班辦事。”一個高個兒軍漢先怔了怔,隨後笑著拱手道:“對麵莫不是鐵獅子的公子?”矮個兒一聽,眼神裡閃過一絲輕蔑,看來他也聽說過“篾篙子”這個綽號。

吳定緣不動聲色地回了一禮,道:“在下還要押解犯人回衙,恕不奉陪了。”他不願多說,兩個軍漢卻緩緩靠攏過來。高個兒軍漢道:“剛才秦淮河上有爆炸聲。吳公子既然從那邊過來,這個犯人能不能給我們過一眼?”

他說著話,身子已朝吳定緣左邊貼來,矮個兒同伴則粗魯地伸手去扯犯人頭上的布袋。吳定緣眼中閃過一道厲芒,身形一動,手裡暗握的鐵尺狠狠抽向矮個兒的手腕。

這既是警告,也是試探。

如果他們隻是出於貪婪來搶功,那麼見到鐵尺便會知難而退,若是……吳定緣沒有繼續做假設,因為一把雪亮的雁翎刀已從左邊刺向自己的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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