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兩京十五日 馬伯庸 17823 字 6個月前

朱卜花說得委婉,殿內沉默片刻,道:“好吧,那你把名單留下,本王先看看。其他的事,明日再說。”朱卜花暗自鬆了一口氣,把紙折擱在門檻上,然後弓著身子退了出來。

他走出長樂殿幾十步,廊下的柱子旁忽然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咀嚼聲。朱卜花皺皺眉頭,又朝前走了兩步,眼前轉出一個人影,道:“我說朱太監,你這就走啦?”

這人穿著一襲細葛道袍,頭戴九華巾,看似小生員,細看卻是個穿男裝的年輕女子。

“昨葉何?你來做什麼?”朱卜花似乎早就認識她。

“我就是來看看,朱太監這邊順利不順利。”昨葉何笑眯眯道,順便從腰間順袋裡抓出幾粒桂花炒鬆仁,放進嘴裡嚼。她的袖口高抬,赫然繡著一朵怒放的白蓮。

“哼,不勞你們費心,已穩住了。”

昨葉何嫣然一笑,道:“是你穩住太子了?還是太子穩住你了?”朱卜花眉頭微皺,道:“你什麼意思?”昨葉何衝長樂殿歪了歪腦袋,道:“我剛才聽得真切,太子可是一直在試探你呢。”

朱卜花臉上的膿包似乎鼓大了一分,壓低嗓音怒喝:“不要胡說!他連南京城牆是黑是白都沒看清,就被我直接帶入皇城,又怎麼會起疑心?”昨葉何道:“經曆了那麼大的事,太子難免疑神疑鬼。我看太監不必為難,徑直衝進去一刀剁翻,萬事乾淨!”

她一邊說著一邊嚼,幾粒鬆仁在齒間很快被磨得粉碎。

朱卜花冷笑道:“你們白蓮教辦事不力,炸船漏掉了太子,如今倒要我來背這罵名!”

昨葉何不以為然,道:“罵名?昔日建文就在這皇城內不知所終,你家永樂皇帝又何曾有罵名了?”話音未落,朱卜花的大手已經狠狠捏住了她的肩膀:“你敢再提太宗名諱試試?”

“原來太監你死活不肯動手,是還顧及對朱家的君恩臣誓啊!”昨葉何毫不畏懼地道。

朱卜花冷哼一聲,鬆開了手,眼神複雜了許多,道:“君恩深重,我是須臾不敢忘的,隻不過不是這個君罷了……”

昨葉何雙眸陡然射出兩道寒光,道:“這次的大事,是白蓮佛母和你家貴人聯手定下的,開了弓便沒有回頭之箭。太監若想在這條船上站穩,就非得親手把另外一條鑿沉了不可!”

朱卜花與這位白蓮右護法瞪視片刻,許是臉上的疽腫痛癢難耐,他終於一塌肩膀,像是發泄似的吼道:“好!但你跟我一起去!”說完他轉過身去,抽出腰間的長刀,大踏步又朝長樂殿奔去。

此時,長樂殿門檻上的紙折不見了,應該已被取走。殿內燭火透過屏風,映出一道斜靠在榻上的影子,似是正在讀著名單。朱卜花深吸一口氣,在門檻外大聲道:“臣朱卜花,有要事求見太子千歲。”

這一次太子沒有吭聲。他又吼了一聲,對麵還是沒有回應,朱卜花心中生出一陣不安——難道昨葉何猜對了,太子果然對我起了疑心?

身後的昨葉何突然道:“有些不對!”

朱卜花疾步猛衝過去,撞開幾重紗簾,踢翻屏風,看到一個小奉禦被剝了個精光,嘴裡塞著一枚琉璃如意,雙臂之間捆著幾條金絲絛帶,整個人倒在榻上正瑟瑟發抖,那張紙折正蓋在臉上。

朱卜花粗魯地把如意從小奉禦嘴裡拔出來,捏住他的脖頸拚命搖晃,道:“太子在哪裡?”可憐小奉禦滿口是血,含混不清地說道:“我,我進來通報太監求見,太子讓我原地不動,然後用硯台把我打倒,等我醒來時已……已是如此了。”

朱卜花的麵皮鼓脹,幾乎要爆出漿來。看來太子剛才與他問話之前,便已打算潛逃。到底他是何時看出破綻的?帶著滿腔疑問,朱卜花把小奉禦一把遠遠扔開,提著刀開始在長樂殿中搜尋。長樂殿的麵積不算太大,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太子不可能藏得妥善。

朱卜花轉了幾圈,連圊房的淨桶裡都打開看了,卻一無所獲。難道這隻煮熟的燒鵝,真能平白地飛走?昨葉何到底心思更為細密,她環顧四周,突然說道:“是衣袍!”

朱卜花如夢初醒。那個小奉禦是光著身子的,太子一定是改換了他的灰袍,扮作小宦官離開長樂殿了。

他暗叫不好,長樂殿附近的守衛得了授意,不允許太子離開,但不會提防直殿監的那些仆役。若是如此,太子搞不好已突破長樂殿周圍的封鎖,在宮城內遊走。

“來人,傳我的命令,皇城宮城一體戒嚴,緝拿,緝拿……”朱卜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緝拿誰呢?難道說緝拿太子嗎?

他的心腹畢竟隻是少數,外圍的勇士營可不會接受這種命令。這時昨葉何俯身從地上撿起一件東西,舉到朱卜花的麵前,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去緝拿那個小奉禦。”

朱卜花一看,她手裡是一塊玉佩,上鐫“惟精惟一”四字。

這是永樂皇帝賜給聖孫的佩物,估計是朱瞻基改換衣裝時無意中掉落了。昨葉何的意思很明白,朱瞻基從未來過江南,真正認識他臉的人鳳毛麟角。如今沒了信物,朱卜花可以硬說他是冒充太子的小奉禦,從容調動力量圍捕。

昨葉何這計策雖經不起仔細推敲,但此刻南京城裡一片混亂,沒人能提出質疑。隻要過了今夜大事底定,真假也都無妨了。

朱卜花立刻傳令各處哨位,合城大索。皇城入夜便會四門落鑰,太子即使已離開長樂殿,也不過是從一個小囚籠進入一個大囚籠。

一道道呼號傳遞下去,一根根火把點燃起來,漆黑的宮城裡多出了幾百個光點,它們迅速構成了長短不一的線條,像篦子一樣來回梳理著暗夜。從奉天殿到文華殿、武英殿,從華蓋殿到謹身殿,這些寂寥已久的荒蕪宮闕之間,填滿了耀眼的喧囂。

可搜索始終沒有結果,太子就像被黑暗溶化掉一樣,不見蹤影。朱卜花氣急敗壞地用鞭子狠抽了幾個手下,下令把內廷及東西六宮也納入搜索範圍。

朱卜花作為禁衛官領的嗅覺相當靈敏,這一次很快便在坤寧殿的西邊發現了蹊蹺。

當年洪武皇帝修建宮城之時,填平了一個燕尾湖,在上頭修建了乾清、坤寧諸宮。因此內廷一帶的地勢偏低,極容易造成內澇,住起來苦不堪言。為了解決排水問題,不得不額外修了幾條排水瓦渠,從諸宮台下一直接引到西側的秦淮河去。

今年南京地震頻頻,坤寧宮的台基被震裂了一個大口子,恰好裂在瓦渠的雨口處,形成一個比狗洞還略大一圈的孔隙。這裡平時無人居住,工部也不著急修,一直擱在那兒沒人管。一名勇士營士兵路過這裡,試著鑽進孔隙一探,結果令他大吃一驚。

朱卜花、昨葉何趕到坤寧宮時,士兵們已經把裡麵發現的東西掏了出來。這是一頂腐朽不成樣子的冠首,纓紘係帶皆已化灰,但勉強能分辨出冠身分成十二縫,旁邊散落著幾十枚五彩玉珠、一根玉簪和一對葵花形金簪紐。

“這是皮弁冠啊!”朱卜花久在大內,一眼就認出來了。他為了確認,伸手在縫上摸了一把,鹿皮早爛了,露出裡麵的一縷包金竹絲。不會有錯,這是隻有天子才能戴的十二梁白鹿皮弁冠。

它爛得太厲害了,不可能是太子剛剛遺落,起碼在瓦渠裡扔了十幾年。可大明開國才多少年?什麼人有資格戴這頂皮弁冠?又為什麼把它遺落在這裡呢?

朱卜花和昨葉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一絲震驚。如果他們猜測無錯的話,一個縈繞明宮許多年的秘辛,居然在這個敏感的時刻現身了。

二十七年前,洪武皇帝去世,他的孫子朱允炆登基稱帝,改元“建文”。當時還是燕王的朱棣起兵靖難,前後相持四年,最終打到南京城下。宮城之內突然燃起離奇大火,等到火勢稍熄,整個坤寧宮內留下數具燒焦的屍骸,其中經辨認有馬皇後及太子朱文奎,建文帝朱允炆卻就此失蹤。

他究竟是如何逃離重圍之下的宮城,又去了哪裡,沒人知道。燕王登基為帝之後,終永樂一朝,一直沒放棄尋訪其下落,可始終未有所獲。這成為永樂皇帝一個至死未釋的心病。

從這頂皮弁冠推斷,當年建文帝應該是從坤寧宮側這一條排水瓦渠裡鑽了出去。瓦渠很窄,為了讓身體順利通過,建文帝不得不把象征著帝王身份的十二梁白鹿皮弁冠扔在入口,一去不回。

不過,朱卜花此時沒心思探究這些陳年舊事。因為除了這頂皮弁冠,士兵們在瓦渠裡還發現了一條細麻質地的白褡膊,布角綴有一條黃邊,是直殿監特有的公服。很顯然,朱瞻基不知從什麼途徑,也知道了這一條離開皇城的密道。他為了能鑽過瓦渠,把從小奉禦身上剝下來的白褡膊解下來,和那頂皮弁冠扔在一處。

洪武、永樂兩代天子的孫子,居然事隔二十多年,在同樣的境況下進入了同一條密道。這其中的巧合與諷刺,令這些人嘖嘖稱奇。

朱卜花急切地命令手下鑽進瓦渠去追趕太子。可沒過一會兒,手下便被迫退出。前方的渠道發生了坍塌,估計是被太子故意踹的,想要重新疏通,非得從地麵挖開才成。

朱卜花惱怒地一把扯下臉前的簾子,滿麵的猙獰疽腫幾乎要爆開:“誰知道?這條瓦渠是通向哪裡的?誰知道?”周圍的勇士營士兵麵麵相覷。他們不過是年初才來南京駐屯的,對這些完全不熟。

人群裡的昨葉何一擋折扇,吩咐把那個小奉禦拘過來。可憐小奉禦還沒來得及換衣服,渾身**著被推搡過來,渾身如篩糠一般。朱卜花隻是把流著膿水的臉湊近他,他便嚇得吐露實情。

原來朱瞻基把他剝光捆起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問有無密道離開。小奉禦此前聽直殿監的老人們聊天時提起過這條廢棄的瓦渠,於是告訴太子,這條瓦渠可以從坤寧殿一直向西延伸,穿過宮城和皇城的西城牆,進入竹橋一帶的秦淮河道。

“兔崽子!剛才不早說!”朱卜花氣急敗壞地一揮長刀,“噗”地砍斷了小奉禦的咽喉,一泄心中怨氣。

眼下唯一的辦法,隻能趁太子沒爬出瓦渠口的時間,去另外一端封堵。於是,朱卜花、昨葉何等人匆匆離開宮城,登上皇城西側城牆,守軍們已經點起了一溜防風大燈籠,垂下六尺,把城下的秦淮河道照了個通明。數支騎隊也匆匆衝出城門,沿著西皇城根北街來回搜尋。

沒過多少時候,便有城牆上的哨位發出了警報。朱卜花精神一振,迅速趕了過去。這裡是皇城西城牆的中段位置,在大燈籠的照耀下依稀可見河道裡有一個黑影。黑影身邊漣漪不斷,可見是在手腳並用地拚命遊離。

朱卜花正要傳令城下馬隊去巡河緝拿,昨葉何卻在旁邊冷冷地說了一句:“當斷則斷啊。”朱卜花嘴角一抽,隻得轉頭吼道:“綽弓!”

身邊的士兵紛紛取下佩弓,裝上筋弦。勇士營拱衛禁中,為避嫌疑,配備的都是小稍弓,弓臂較短,射程有限。不過,若是從城牆上俯射三十步開外的目標,這種弓頗有優勢。此時城牆上至少有二十多張弓,一起攢射,就算暗夜裡準頭有差,也足可以覆蓋整個河麵了。

朱卜花注視著河裡一起一伏的小小影子,內心先湧起一陣輕微的愧疚,旋即被臉上泛起的痛癢所衝淡,他仿佛為了排遣痛苦似的,用力把手臂向下一揮……

朱瞻基在冰冷的河水裡拚命地劃動著,心思比他的四肢更加沉重。他早年隨祖父北征,軍中學過一點鳧水技能,沒想到今天在這裡居然用上了。

這簡直就是一出荒謬絕倫的雜劇。他先被炸得灰頭土臉,然後又被迫在一條極狹窄的瓦渠裡鑽行,現在居然還在皇城邊緣掙紮求生。貴為大明皇太子,怎麼會在自家都城裡落得如此淒慘的境地?

可惜朱瞻基沒有餘暇深入思考,因為耳邊清晰地聽到“綽弓”二字,緊接著是密集的弓弦振動。他深吸一口氣,猛然紮入水中。隨後有無數箭矢破水而入,挾著狠戾的勢頭向他紮去。幸運的是,隻有一根箭擦臉而過,有淡淡的鮮血散入水中,其他的都釘入水底淤泥。

朱瞻基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浮起換氣,這隻會讓弓手借機校正準頭。可很快第二陣又射了過來,敵人們根本沒打算瞄準,而是用箭雨覆蓋壓製,要麼露頭被射死,要麼被憋死在水裡。朱瞻基又忍了一陣,肺裡火燒火燎,他實在無法堅持,隻得勉強仰起頭,露出鼻孔。

這時第三陣已經襲到,朱瞻基隻吸入了半口氣,便惶急下沉。突然他的右肩一震,撕裂的疼痛急速從後背肩胛處擴散開來,令他四肢一陣抽搐。

糟糕,中箭了……朱瞻基心想。劇痛帶來了暈眩,但同時也驅散了惶恐。絕境令朱瞻基變得前所未有地清醒,他狠狠地咬破舌尖,強迫自己以一個絕對冷靜的視角來觀察形勢,尋找一線生機。

很快太子注意到,落在北邊的箭支比南邊要稀疏一些,而且這幾陣箭的覆蓋範圍,有一個明顯北移的趨勢。

朱瞻基在離京之前,仔細研讀過南京輿圖。此刻他身在秦淮內河的中段,麵北背南,北邊是竹橋,南邊是玄津橋。城牆上的弓兵,大概認為他會選擇向北逃竄,畢竟一來竹橋相距更近,二來水流方向是順的。

在隨軍征途中,祖父朱棣曾教過他,永遠不要做敵人想讓你做的事。朱瞻基想到這句教誨,毫不猶豫地再一次沒入水中,忽略掉肩膀上鑽心的痛楚,掉頭向南遊去。

向南雖然是逆流而行,但前方是玄津橋。這座橋今天已經被白蓮教炸斷了。在東岸的馬隊無法跨河,隻能繞行,能為他多爭取到一段時間。朱瞻基並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但強烈的求生欲迫使他努力爭取每一寸活著的時光。

事實證明,這個判斷是準確的。他劃行了一段距離後,回頭望去,看到箭雨“咻咻”地落在北方的河麵之上。夜色成了朱瞻基最忠誠的護衛,他每一次換氣,都先讓後腦勺露出水麵,側臉呼吸,始終讓頭發蓋住麵孔。隻靠燈籠的黯淡光亮,城頭士兵很難在漆黑的河麵上分辨出人頭。

靠著這一點點小伎倆,朱瞻基緩慢地向南邊移動起來。他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幾百步的距離是如此之長。朱瞻基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條漏水的畫舫,精力和體能源源不斷地散失出去,視線越發模糊。每劃動一尺,他都覺得筋骨快要斷裂開來,必須從骨頭縫裡才能榨出最後一點力量。

朱瞻基一度精神恍惚,心想乾脆就這樣死掉算了。可就在他行將放棄之時,半座殘缺的橋墩輪廓在前方水麵出現。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看到這座橋了。朱瞻基不由得精神一振,拚儘最後的力氣攀上橋墩,跨過石欄,整個人跌倒在石獅子基座前。

有石獅子擋著,從城頭的角度是無法看到這邊的情形的。他斜靠基座,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箭杆還插在肩膀上,好在肌肉高度緊繃,不致有血流出來。

當性命暫時無虞,另一種危機感隨即浮現上來:接下來該怎麼辦?

彆說身邊的班底死傷殆儘,就連太子這層身份,都無法維持。以朱瞻基的才智,不難想象朱卜花會拿那塊玉佩做什麼文章。至於南京城裡的百官勳貴……連北京派來的禁衛官首領都叛變了,那些人又怎麼敢信任?偌大的南京,竟無一人可信,竟無一人能信!

現在的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

不對,還有一個……好吧,一個半人可以信賴。朱瞻基的腦海裡浮現出於謙的身影,可旋即又苦笑著搖搖頭。於謙和吳定緣撒出去之後,一直沒有消息。現在他孤身逃離皇城,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去哪兒找他們倆。

朱瞻基抬起濕漉漉的腦袋,望向漆黑的天空,在眼眸中映出同樣顏色的絕望。

這時城頭上的喧嘩聲忽然大了幾分,遠處隱隱有馬蹄聲傳來。朱瞻基知道這裡不能再待了,他們一發現竹橋附近沒人,馬上就會有馬隊朝玄津橋這邊趕過來。

可是,該去哪裡才好呢?附近倒是有成片的民房,但勇士營一定會挨家挨戶搜查,不指望那些老百姓會掩護一個可疑人物,說不定還會綁了直接去討賞。朱瞻基的視線不停地掃視著附近,突然定在了某一個地方。

那是一間兩百步開外的低矮小屋,屋頂插著三根交叉的幡杆,中間掛一塊白布。朱瞻基在北京見過類似的,這是城中慣用的義舍。廂坊中若有橫死的外地客商或畸零絕戶,沒有親人收殮,會臨時停放在這裡。屋頂的幡杆,是公家為了安撫這些孤魂野鬼所豎。

這裡平時很少有人靠近,到了晚上更是人跡罕至,倒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他沒有彆的選擇,隻得勉力拖動著幾乎廢掉的身體,一步一挨地朝著義舍走去。

為了避忌,義舍與周圍的房屋都隔開幾步之遠,周圍還挖了一圈淺淺的吉溝。朱瞻基跌跌撞撞地邁過吉溝,一下子被絆住了腳,失去了平衡。他用最後的力氣伸出手掌,任憑身子向前傾去。

“咣當”一聲,兩扇木門被撞開,他朝著門裡直直地倒去。就在額頭行將磕在地麵上時,一隻手攙住了朱瞻基的胸口。

“殿下?”

一個洪亮聲音,傳入朱瞻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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