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幅的春日之景中,自然不能有冰雪的存在。
即將刺穿愛麗絲的綠眸的冰刺轉瞬消融,化為柔軟冰水滴落綠茵,再也不見蹤跡。
狂暴的冰霜巨魔在綠茵上奔跑而來。
兩條粗壯的深綠藤蔓拔地而起,將霜雪構造的白色巨獸絞在其中。
觸到了半融的雪水,以不可抵擋的姿態盎然生長的兩股藤蔓,在冰霜巨魔的哀嚎聲中交互纏繞,擰成參天巨樹。
耶格爾瞪大了眼睛。
他在戰爭中死去之前,已經有數千歲的年紀。
那數千年中,他見過了擅長治愈心靈的光精靈,見過了西海善於蠱惑的海妖和人魚。
他也見過總是誘騙人類的惡魔,催眠精神的吸血鬼……
他見過了太多的幻術,見過了太多的針對靈魂、精神和心靈的虛假。
可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幻術。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天霜溪穀,有朝一日會有鳥鳴鹿啼,會有遍地的花朵和參天樹木。
他也從未見過,這天寒地凍的山穀,落滿金色陽光的景象。
就是這樣溫柔美好,虛假到無以複加的幻象,將他的冰刺融成了水,將冰霜巨魔絞成了生命的養料。
而用出了這樣的幻術的人類少女,正撫摸著懷裡的圓滾滾的黑煤球,試圖安慰這個在戰鬥中受到驚嚇的小家夥。
愛麗絲抬起頭,看向站在祭台上的冰霜精靈,說道:“您輸了。”
冰霜精靈耶格爾苦笑了一聲。
“是啊,我輸了……”
“你打算怎麼做,強行取走天霜溪穀的聖物嗎?”
愛麗絲搖了搖頭,說道:
“我說過,您不信任我,所以,換教皇聖座親自來取天霜溪穀的聖物。”
“我隻是打算離開,還請您不要繼續為難我。”
耶格爾說道:“離開?小姑娘,我也說過,我不打算放你離開。”
“你讓我見識到了如此的幻術,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你太可怕了,所以我必須在你還未成長完全的現在,將你這個黑暗信徒徹底扼死在這裡。”
他似乎篤定了愛麗絲是黑暗神派來的使者。
他說道:“否則,光明沒有任何生機。”
話語落下,他化為一抹純淨的藍色光芒,彙入了腳下的祭台之中。
寒冰鑄造的祭台裂開,一隻冰藍色的酒杯,在祭台之下被冰柱緩緩拖起,進入愛麗絲的視野。
暗藍夜幕之上,無邊綿延的萬千星辰紛紛落下。
點點銀芒旋轉著,彙入那隻冰藍酒杯,在那空蕩蕩的杯中凝成了瑩潤的酒液。
那液體越積越多,在它自杯子的邊緣溢出的那一刻,溫暖的春日幻象被乍然升起的極致寒意籠罩。
銀色酒液落地,掀起了冰藍色水光,光芒所過之處,花草鹿鳥的美景寸寸破碎,化為一片片巨大的冰牆。
愛麗絲正要邁腳後撤,卻發現自己的腳紋絲不動。
就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她的腳已經被冰塊凍住了。
山洞裡,深藍夜幕被冰雪吞噬,空曠地麵寒冰錐刺漫布。
濃厚的水元素,正在瘋狂的侵吞著天霜溪穀的一切,要將此地化為冰雪的荊棘城堡。
愛麗絲四處張望著。
退?
無處可退。
冰雪已經將她包裹的密不透風,即將把她凍成冰塊。
反抗?
無可反抗。
這不融的冰連她喚出的火焰都一同凍住,讓她無計可施。
眨眼之間,高處已經完全被厚重冰層遮擋掩沒。
周圍的也已經被冰牆堵得密不透風。
腳下更是冰刺縱橫,落腳之處難以找尋。
愛麗絲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狀況有多糟糕。
她的神力正在被凍結,哪怕她刻意控製,也無法擋住那侵蝕進血脈和靈魂中的刺寒。
不快點離開的話,她必然會在這裡變成冰塊。
還有哪裡,可以讓她逃出去?
愛麗絲看向了碎裂開的祭台。
小黑貓瑟縮著,可憐兮兮地在她懷裡叫著:“喵嗚~”
愛麗絲咬了咬牙,一杖敲碎腳上的冰。
她直奔向碎裂的祭壇,抵禦著侵入骨髓,讓她連呼吸都極為痛苦的寒意,將手伸向那冰藍色的杯子。
這就是天霜溪穀的聖物——天霜聖杯。
愛麗絲隻是觸到了杯子,手指就已經被那一直在溢出的銀色酒液凍成了冰塊。
更是有血紅色的冰刺自她的膝蓋、大腿、腹部生長而出。
——在這極致的寒冷中,她的血液被凝結成冰,自內而外的破壞著她的身體。
愛麗絲咬著牙,爆發出了全部的神力,與天霜聖杯中純粹到極致的水元素對抗著。
她忍著疼痛,彎折了凍僵的手指,緊緊握住了杯柄。
天霜聖杯自冰柱上被拔起的那一瞬,天霜溪穀發出了哀鳴和震顫。
原本瘋狂蔓延的冰雪荊棘瞬間融化成澎湃大水,在溪穀之中橫衝直撞,衝垮了山壁岩石。
愛麗絲身體上的血紅冰刺也融化了,隻餘下數個觸目驚心的血窟窿。
她失血過多,神力透支,生命機能不斷流失,拔下了天霜聖杯的這一瞬,她隻還剩下一口氣。
奄奄一息的愛麗絲緊緊抱著懷裡的黑貓。
她耗儘最後一絲神力,設下結界護住自己和使魔,向後倒落進能夠將人撞至顱骨折斷的洶湧水流中。
澎湃冰水攜著塌落的巨石和冰塊,撞穿天霜溪穀的冰層,撞入冰層下水勢凶猛的地下河。
※
冰霜溪穀之外,遊走於冰霜巨魔之間的克裡斯眉頭一皺。
他不再遊戲玩耍,銀色光芒一閃而過,冰霜巨魔就化成了沒有生機的鬆散霜雪。
黑發神祇在震顫的山穀中抬起頭來。
他嘀咕著:“天霜溪穀的地下河的流向是哪裡來著?”
過了許久,克裡斯才想起來。
天霜溪穀的地下河,最終會彙入地處大陸東部的聖靈街的鏡湖之下。
聖靈街……之前那個人類教皇,好像說聖子現在正在聖靈街裡。
克裡斯自言自語道:“那家夥會不會戳穿我?”
“他要是表現出戳穿我的意圖,那就把他做掉好了。”
他抬起腳步,緩緩地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不過幾步而已,他的身形就徹底消失在了山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