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上車掛好安全帶, 突然想起寇宣靈:“寇宣靈還沒來, 等他嗎?”
“不用,他有駕照。自己開車回去。”度朔踩油門,將方向盤打了個轉,驅車前行。
寇宣靈出來的時候果然沒見到陳陽跟度朔, 手機微信信息提示音響起,打開來看發現是陳陽的通知。告知他不必等,可以自己回分局。寇宣靈搖頭嘖歎,回頭招呼神色恍惚的孟觀主:“孟觀主,送你回火神廟如何?”
孟賦白他一眼:“我就調侃一下你的祖師爺,至於這麼報複我?好歹讓我有點心理準備。”
寇宣靈笑:“孟觀主走南闖北,見過世麵。這點小事算什麼?”
孟賦嘀咕一句:“我又不是馬山峰。”說完就坐進寇宣靈的車,讓他把自己送回火神廟。同時說道:“巫靈鷲是不是在算計陳陽?”
寇宣靈:“看出來了?”
“沒人會看不出來。”能來參加道教協會會議的天師哪個不是老油條?光是從陳陽提供出來的資料裡就能看出更多被隱瞞下來的信息。比如陳陽在鬼道上的天賦, 又比如巫靈鷲獨獨對陳陽特彆的態度。
反正孟賦看出來了, 好在陳陽根紅苗正, 沒長歪。要不然天師界那些特彆護犢子又對小輩格外愛護的老油條不得心痛死?看他們送給陳陽的法器重禮,可見他們對陳陽有多喜歡。不僅僅是對於陳陽天賦的愛惜,還對他沒有長歪的品性感到十分欣慰。
孟賦擺手:“早在分局把關於巫靈鷲和孟溪的消息上報道教協會時, 他們就全都知道。要不然你以為他們當真開個會議就隨身攜帶那麼多重禮?馬山峰從不顯山露水,實際上最老謀深算。他每次報告給道教協會,都把陳陽重點放進去。道教協會那些人慢慢就注意到陳陽,你知道他們都愛護小輩, 還不得趕緊關注他。越關注就越喜歡。馬山峰再一點點透露陳小陽身上的秘密, 道教協會的人知道真相後也沒辦法了。誰讓他們心軟, 不舍得。”
孟賦敢肯定,整個天師界就沒人能比馬山峰更圓滑。那就是個走進歧途的人才,他不該當個天師,應該當個政客。馬山峰懂麵相,看陳陽第一眼估計就看出他是短命的麵相。可陳陽活下來,平平安安且天賦奇佳,要說沒點貓膩不可能。
馬山峰看出來卻不說破,陳陽每次完成單子後的報告都由他來寫。他就斟酌語句先讓陳陽在道教協會的老油條麵前留個印象,漸漸增加印象。塑造這麼個天賦卓絕、善良公正的形象,等到發現陳陽有個那麼令人忌憚的命格,就算想要防患未然也不舍得毀掉這麼個好孩子。
老油條處理陳陽令人忌憚的命格時,多少需要猶豫,隻要猶豫,事情自然有轉機。但馬山峰也有預料不到的事情,便是陳陽與度朔結親的事情。
一開始,馬山峰得知陳陽和度朔的關係,隻是覺得陳陽多了層保障。待得知度朔身份,馬山峰不但不擔心天師界知道陳陽的命格,反而先一步透露給天師界的老人精們。
如馬山峰所料,天師界的老人精們雖還不知陳陽和度朔的關係,但已經舍不得采用防患未然這套來對付陳陽,哪怕他有個可怕的命格。不僅舍不得還格外愛護,各自帶了重禮送給陳陽。如同愛護天師界中任何一個既有天賦,又有優良品性的後輩。
孟賦笑著說道:“要是他們知道陳小陽跟度局是伴侶關係,恐怕會肉疼送出那麼多貴重的法器。”想起那個場麵,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寇宣靈不解:“為什麼?”不是說天師界的老人精們送重禮是舍不得嗎?
“舍不得的確是舍不得,但他們送那麼貴重的法器是打了小心思。拿人手短,既然受天師界眾多前輩愛護重視,可能陳小陽就更加不會像巫靈鷲那樣墮入魔道。”孟賦拍著椅背大笑:“那些老人精愛護小輩是愛護,可是也摳門。要是早知道陳小陽跟度局的關係,絕對是隨意挑件法器送送,然後灌上無數杯雞湯鼓勵。”
寇宣靈回想自己從小跟其他天師打交道,明了孟賦話中的意思。天師界的天師們愛護小輩,第一次見麵必定送禮。可是送禮時大方,送完就肉疼,像今天送給陳小陽的重禮絕對是大出血。
寇宣靈想著那些德高望重、仙風道骨的老人精天師得知真相後如何表麵鎮定,背後肉疼也覺得好笑。
不過老前輩們的一番心意仍舊是令人感動。
度朔將同樣的真相告知陳陽,包括深藏不露老謀深算但總是為分局裡的小崽子操心的馬山峰,揭了他忠厚無害的表皮。
陳陽從背包裡拿出法器玉如意、七星寶劍、五雷令牌、鎮壇木等等,全是各大道派送給他的道家法器,俱是珍貴。
他笑了一下,眼眶微微濕潤:“他們讓我想起巫爺爺,明明是不相乾的人卻可以費儘心思尋找方法讓我活下去,教我道術幫我驅趕惡靈厲鬼。在知道我凶險的命格後還是選擇維護我,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
陳陽一度厭惡過自己的命格,因為這命格帶來的至陰體質,令他從小到大都活在惡靈厲鬼的騷擾和死亡的威脅中。甚至他的家人因此而亡,巫爺爺也因和前來搶奪他肉身的厲鬼打鬥,耗儘心血而亡。
可他仍舊覺得自己幸運,因為他總是遇到對自己飽含善意的人。那麼多人愛他,保護他,溫暖的感情始終不吝於給予他。或許曾有人恐懼他的命格進而排斥,但還是有人願意幫助他,對他釋放善意。
所以陳陽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成為巫靈鷲,他不願意讓愛他、相信他的人失望難過。
“我慶幸自己能夠成為一名天師,光明磊落,俯仰無愧天地。最重要的是,”陳陽眸裡帶笑的望著度朔:“我遇見你,跟你結親然後愛上你。度哥,謝謝你一直陪我。”
十歲的陳陽失去父母,十四歲的陳陽失去爺爺,十六歲的陳陽失去巫爺爺,得到鄰裡畏懼的目光和避之不及的冷漠。可是,好像失去了所有的陳陽在十六歲遇見度朔,從此以後不必經曆生死分彆,不用害怕自己至陰體質連累他人。
度朔參與陳陽十六歲之後的人生,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父親、兄長到親密的愛人,陪伴他走了將近七年。餘生包括死亡都將陪伴他,不會離去也不會有分彆。
度朔看了陳陽一眼,無奈的歎口氣,就近找了個可以停車的地方把車停下來。手掌裹住陳陽的後頸把他按在肩膀上:“陽陽,你明知我不能看你哭。”
陳陽破涕為笑,拍了他一下:“撒謊。你沒少把我弄哭的時候。”
“那得看地方。”度朔在陳陽耳邊輕聲言語,此時恢複原本俊美的相貌,眉目間的威嚴冷漠儘數化為柔和,好像高高在上的神靈變成凡人,懂得愛欲嗔癡。讓人看見了,就會陷入瘋狂,恨不得自己才是那個讓神靈動心的人。“但凡你有一點難過,我都會心疼。”
“我會變成一個昏君,不能成為公正嚴明的酆都大帝。原本隻充塞大陰法曹法典律令的心裡強硬的擠進一個陳小陽,會讓我失去鎮定理智,像個凡人那樣慌裡慌張。”度朔談及自己慌張的狼狽樣子,也覺得好笑:“陽間陰府,六道眾生,隻有一個陳小陽。我恰好遇見,恰好抓在手裡,我也很幸運。”
陳陽抱緊度朔,笑得不見眉眼:“你以前不說這些話的。”
“不說,不代表沒有。”度朔輕輕拍了拍陳陽的背,見他不再難過才鬆了口氣。陳陽一直很堅強,總是表現出樂觀向上的態度,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度朔唯一見過陳陽難過得無法安眠的時候,是陳陽父母、爺爺和巫爺爺的忌日。直到他發現自己會因為陳陽的難過而感到不開心,因為他無法安眠而擔憂,他才開始重視陳陽這個人。不再因他凶險詭異的命格和至陰體質,而隻專注於陳陽本人。
度朔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後,就趁著陳陽依賴他的時候,仗著兩人陰親的這層關係強硬的扭轉自己在陳陽心中的地位和印象。讓陳陽知道,他不是他的父親或兄長,而是他最為親密的丈夫。可以擁抱他,侵占他,讓他得以依賴可以交付身心的丈夫。
度朔捏了捏陳陽的後頸,眼中有些微笑意。
所以他在陳陽十八歲成年的時候,掐斷他擁抱世界上任何一個除他之外的愛人的機會。把兩人的關係在一夜之間轉變為親密的愛侶,而陳陽沒有機會思考就已經被侵占身心。
酆都大帝在剝除公正嚴明的形象後,也是個會因愛情而心生算計、起強占欲望的普通男人。
好在度朔出現在陳陽身邊的時機太過正確,所以即使度朔從父兄的位置變為親密愛人,他也不過是愣了愣神就接受。
如果度朔現在跟陳陽陳述他曾經並不算光明的想法和手段,陳陽大概也不會覺得有哪裡不對。因為度朔是陳陽的丈夫,在陳陽看來就是理所當然的關係,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其他人能夠取代度朔的位置。
所以度朔占據著陳陽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位置。這種想法並不需要被理解,也不會影響他們對法度、善惡的判斷與衡量。
陳陽抬頭親了親度朔嘴角,笑道:“我喜歡聽。”
“那你好好珍惜。”度朔拇指揩著陳陽眼角,抹掉一點濕潤。
陳陽驚訝:“這話的意思是你偶爾才說我喜歡聽的話嗎?”
“好聽的話說太多會變廉價。”度朔親了親陳陽額頭:“乖。”
陳陽斜眼瞥著度朔,早該知道以他的性格很少說情話,也就在他心情難過的時候安慰。心情一好,無論怎麼磨都不肯說。閉緊嘴巴絕不說,討好他的時候,他倒是照單全收,該不說的還是不說。
陳陽怒而撲上度朔,咬著他的嘴唇:“你說不說?你說點好聽話,讓我開心不行?”
度朔鎮定的回答:“讓你開心的方式那麼多,不必非要這種。”他環住陳陽,乾脆把陳陽咬他的動作變成深吻。吻得陳陽迷迷糊糊,不再要求他說情話為止。
‘咣咣’。車窗玻璃被敲響,度朔鬆開陳陽把車窗降下一半,外麵站著個男人。他看到度朔先是一愣,然後說道:“先生,可以把車往旁邊挪嗎?”
陳陽看了眼,發現他們的車正好擋住後麵的車位,於是拉了拉度朔。度朔應了聲就把車開走,到前麵不遠處的停車場。
下車後陳陽問:“來這裡乾嘛?”這裡是個大廣場,廣場附近圍繞很多大樓,形容一個商圈。繁華熱鬨,人來人來。
度朔牽起陳陽的手:“不是說餓了?去吃飯吧。”於是牽著陳陽走進一棟大樓,進入電梯按下十六層的按鈕。電梯裡還有七八個人,其中有一老一少,老的大概六十歲,少的大概十五六歲,應該是爺孫倆。
老人握著孫子的手說道:“這是專用電梯嗎?”
男孩有些不耐煩的回答:“不是。爺爺,你不要每次坐電梯就問這個好不好?哪有那麼多專用電梯?這裡是百貨大樓,沒有直達某個地方的專屬電梯。”
老人含糊的應了聲,“不是就好。”
旁側的人聞言頗為奇怪的瞥了眼老人,但也沒說什麼。老人又說道:“你沒經曆過不知道有多可怕,電梯這種地方,就是凶險。常年出事故,凶邪啊。”
“好了好了。爺爺,地方到了,我們趕緊出去吧。”電梯裡已經有不少人因為老人那番話而露出不悅神色,男孩急忙把老人拉出去,幸好此時電梯門開了。